第1章 梦醒
似乎在很久之前,也有这么一场大雪
-公元5074年-
在北海边上,坐落着一栋矮房。房子破破烂烂的,孤零零的立在那。周围的房屋全倒了,时不时有风声窜过破窗的呼呼声。
这是异族入侵海港的第三年。
''小宛,你真的要去那里?''一个老妇人喘息着跑出矮房拉住前面女孩的衣角.
吕隻回头看着她的母亲,明明才四十来岁,却已经长了满头白发。吕隻握住她那双布满伤痕的手,说''妈,不用担心我。''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几年之前海港就不富裕,只是因为靠海,民风又淳朴所以才能勉强度日。可是三年前那场异变改变了一切。
吕隻闭上眼,那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鼻子和嘴中似乎又泛起了那股铁锈味。吕隻永远也忘不掉,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突然从海里一窝蜂地爬出,朝着岸边的人挥爪,撕扯他们的脑袋。她的爸爸,邻居家的王叔,村东头的书暖--他们本来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冷冰冰的,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他们的编号。可不管怎样,他们对她的好一直都不是冷冰冰的。就是这样一群好人,什么错都没有的好人,却被那怪物杀死。吕隻当时被爸爸藏在鱼筐里,侥幸逃过一劫。吕隻就着风浪回忆着当时分辨不清是人还是鬼的嘶吼,和那不知是血还是鱼腥的气味。
她突然睁眼,双眼泛红,蓦地落下一滴泪。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着。''
老妇人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呆呆地看着吕隻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融进远处天边的晚霞中。
天慢慢暗下来了。
吕隻回头,已经看不到家的影子。她把头转回来,看着面前的森林。这一段不长的路不容她思考,她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萌生退意。直到她终于停下来,站在这片森林面前,阴冷的,腐臭味的空气迎面扑来,终于把她前几年的美梦和侥幸吹破。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只能她一个人走下去了。
寒风吹得她不住的颤抖,她握紧手里的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多时,森林里就多出一串深深浅浅地脚印。
吕隻不敢停下,她没有厚厚的衣裳,也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也可以说,她除了这条命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可她还是停下来了。她在一个小山尖看到一片湖泊,没有被冻上,也没有污染的湖泊。她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却不小心踩空,滚了下去。她艰难的爬起,甩甩头上的雪,一抬头,被月光照射着的湖面晃入她的眼睛。她靠过去,清楚的看到湖底还有一群银鱼闲游。
很奇怪,明明在寒冬的天,这片湖泊却像处于春一样的温暖。
吕隻不信邪的绕着湖泊走着。说是湖泊,其实也不尽然,抬头望不到边,只能看到反光的水,也算不上是湖。对吕隻来说,更像是海港被礁石圈起来的沿海。
她也不知道沿着河边走了多久,或许已经久到出现幻觉--因为她在岸边看到一个昏倒的人。在这片被异族扫荡过的土地上,还能出现人类,是吕隻没想到的。
我应该把他带上
她慢慢的靠近,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是个男人,但是也不算是男人,吕隻的视线慢慢的滑过男人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被黑发糊住的嘴......或许是水雾,吕隻总觉得他的脸像糊了一层薄纱,看不透,也猜不透。吕隻慢慢向下看去,首先注意到男人满身的伤。
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伤口止不住的往外流血。吕隻向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
因着蹲下的缘故,吕隻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得心惊胆颤,原来不真切的瞧一眼就觉得可怕的伤口随着鲜血的涌出变得更加可怖。吕隻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皮肉外翻的伤口深可见骨,并且有发炎的趋势。
是野兽?还是......那个东西。
吕隻记得爸爸教过她怎么包扎,但是她也不敢保证在现在那些她牢记于心的药材是否还会是她记忆中的药效-还是否能采到还是另说。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收拾了一下,她握紧手里的刀,在周围找起药材。
在湖岸,长着一片片的鬼针草。不该长在冬天的植物却就大晃晃的立在吕隻的视野中。吕隻仔细辨认了很久,确实是鬼针草...容不得她想太久,惦记着晕倒在湖边的男人她没太耽搁,采了药就赶紧回去。她回到男人身边,费力的拖了上来。却在看到他下半身的那刻僵住。
他的下半身,是蓝绿色的鱼尾。
吕隻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倒流进脑子里,涨的她没法思考,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连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得生疼。她没法思考,只是紧紧盯着男人的脸,目瞪欲裂。
好冷。
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动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蜷缩起来,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哭。
妈妈,我想回家了。
可是,为什么回家,仇还没有报,甚至家门前的森林都没有走出去。
可是她觉得委屈,在无意之中救了疑似杀父仇人的东西,她做了那么多...
她眨眨眼,转头看着他,他还在昏迷之中。杀了他,轻而易举。
吕隻握紧了手里的刀,抬了起来
可是...万一他是无辜的呢..万一他和她一样都流离失所呢?
她闭眼,手向下刺去。
哐啷
刀掉在地上,吕隻大口喘着粗气。她看着他,手指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她低头,眼中蓄满泪水。
她下不去手。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她杀了他,那么她和那群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她擦擦泪,拿起草药,碾碎了,又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敷在他的伤口上。
吕隻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走向森林深处。
吕隻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望向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抬头望去,早就被腐蚀了的枝干顶着厚厚的雪,脆弱的被压弯了枝杈,风刮过带来热量,不时会有雪块掉落,重重的砸在雪地里。
太阳升起来了。
吕隻意识到这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森林雪域的太阳,要比月亮更危险。
吕隻从其他地方折了一根枯枝拿在手里用来探路,慢慢往前走
好热......
吕隻在一片树荫下停了下来。在太阳的照射下,大地上的所有生物都无处遁形。她搓搓胳膊,坐了下来。
一眼望不到边的雪原反射着细碎的光芒,枯枝坠着冰珠,像晶莹的琉璃,镶在早已灰飞烟灭的旧世纪王朝瓦楞上,恢败而璀璨。
吕隻眨眨眼,看着自己冻伤的身体,蜷缩起来。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来了。细碎的雪扑在吕隻冻得青紫的皮肤上。粘住,又被微弱的体温融化掉,变成一滴水,滑过皮肤,留下水痕,滴在雪里。
吕隻在这种环境中沉沉睡去。在梦中,她看到已经死去的的爸爸沿着海岸仔细寻找着什么。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上前,朝着记忆中的父亲靠去。慢慢的,慢慢的,像是害怕戳破了梦幻的泡沫。可是她看到父亲的身影轻轻摇晃,好像水中的倒影,被风吹起涟漪。整个世界突然旋转起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看着快要够到眼前身影的一角,却突然栽倒,掉入海里。
吕隻无意识的吐出几个泡泡,挣扎着想往上游,却被什么缠住了脚。她胡乱踢着,那东西却越来越多。慢慢的缠绕住她的身体。越挣扎,东西就缠绕的越紧。慢慢的,那东西顺着腰肢,带着腥臭裹上她的脸。露在外面的手垂落下去。
“喂,醒醒!''吕隻慢慢的睁眼,太阳的光晕一圈一圈的照进她的眼。她张开嘴,却吐出一口鲜血。她想看清是谁,所以她眯着眼睛,逆着光,看去。
是个男生,微微长的卷发,因为他的低头靠近而滑落下来,有几丝随着风动抚过她的脸颊,鼻头。她眨眨眼,感觉太阳的光越来越耀眼,似乎要把她吞噬。男生好像误会了什么,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难受就再睡会。''
吕隻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点了头,用余光瞄他。
他和那个东西长得真的很像。区别只在于,他的脸上有些淡淡的雀斑。而那个东西脸上干净的像沙滩上风化的贝壳的粉末。
他似乎察觉到吕隻的目光,转头对她笑笑。
……
算了。
吕隻把刀放回原位靠在大树上闭目养神。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凑过来,问
“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
“我?我叫……”吕隻迟疑了一下
“我叫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