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之记忆
黑暗无明的洞窟中，四十九名武士沉默着走入深处。
一道月光自上方缺口涌入，这便是此间唯一的光源。
一个黑衣如墨的男人抱剑盘坐于光中，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阴沉、虚无，彷佛在看不见星星的夜晚独自漂浮于大海之上，举目皆是黑暗，无法想象幽深的海浪下会存在怎样的事物。
但这对未知的恐怖感却无法驱散年轻人的热血，【圆月杀法】天下无双之名是最强大的春药，足以让任何人陷入痴狂，哪怕已深入虎口依旧舍生忘死向着宝物光芒狂奔。
虚无之人开口：“最后离开的机会，只留下不认为生命存在任何价值之人。”
冰冷的话语在人群中引发一阵骚动，少年人们交头接耳，可谁都没有在最后关卡前离去。
来到此地的四十八人，全部都是幕府精挑细选后的人杰，出生名门、血统高贵、武艺精湛，背负着家人们的期许到来，要夺得这天下无双的名号。
事到如今，谁又会被一句话吓住打道回府。
“可笑。”虚无之人露出嘲讽的笑容：“归根结底，都是一群活着与死了没两样的人，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
衣着华贵的少年们尚未能理解男人口中“不行”的含义，便惊恐的发现虚无之人将一柄墨色的太刀直直指向脚前三寸！
“想要圆月杀法吗？”眠狂四郎嘲讽道：“好好看着吧！”
在少年惊恐的尖叫声中，虚无的狂人在抬手描绘凶厉的圆月。
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圆月杀法启动的瞬间，洞内唯一的光源便被截断，黑暗将一山洞内的一切都吞没。
但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恐怖的圆月正在升起！猩红的圆月化为通往黄泉比良坂的门户，择人而噬的恶鬼涌出，带着恐怖的杀意袭来！
【一日一夜に月は照らずとも】（一日一夜，月光亦无明）
【悲伤しみに鵺鸟鸣く】（鵺鸟悲鸣不息）
【吾がかへり见すれど】（蓦然回首之时）
【花は散りぬべし】（百花业已凋零）
利刃切开破布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惨叫声，以及好像风吹过狭小的缝隙产生的尖啸声。
颈部动脉被割裂，鲜血高速喷射的声音。
“有人被杀了！”
“血！血！”
“救命！”
“他要杀了我们！”
“疯子！”
“拔刀！拔刀！快一起杀了他！”
“不然我们都得死！”
来自黑暗、未知的恐怖本不足以夺走武者的冷静，但【圆月杀法】无比清晰的杀意彷佛在每个人耳边低语。
下一个就是你。
死，死，死，死！
杀了你！杀了你！
被击中就会死！
如同连锁反应，少年们依次拔出腰间的长刀，在黑暗中倾尽全力抵抗不知何处会挥来的夺命之剑。
黑暗中惨叫与兵刃挥击的风声此起彼伏响起，每一声濒死的哀嚎都刺激着幸存者的神经。
黑暗中无法分辨时间，彷佛只过去几息，又漫长的让人想要发疯。
哀嚎声逐渐化为垂死的喘息，
当遮蔽天顶缺口的浓云退去时，虚无的男人依旧站在原地，摆着【圆月杀法】的起手式，满脸无趣。
幕府选定青年总计四十八人，相杀而死者九人，重伤垂死者十二人，肝胆俱裂而死者二十一人，心丧若死者六人。
一招未出，虚无的狂四郎便毁掉了幕府四十八名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俊杰
残破的人类肢体与内脏洒落整个场地，死者与将死者无分彼此躺在血泊中。
内脏的恶臭与血腥味混杂，连前来善后的幕府秘卫亦忍不住呕吐
面对如此残酷的修罗地狱，始作俑者却满脸无趣的站在月下，彷佛生命的消散完全无法改变其浑身浓烈的虚无感。
“又是如此.......一帮活着与死了没什么两样的行尸走肉。”
男人对着满地曾为人的血肉嘲笑道。
几声惊呼吸引了狂四郎的注意，收敛伤者的幕府秘卫若见了鬼般连跪带爬逃开。
一地尸骸中，一个单薄的身影双手抱头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在男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
“哦？还剩下一人吗？不.......”狂四郎似发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不是个女人吗？”
此话一出，女子尚且不提，周围惊疑不定的幕府秘卫更快连滚带爬逃开，连精锐的少年武士都倒了一地，区区一个女子竟毫发无伤，必定是什么妖鬼被杀戮气息吸引来了。
平静等待虚无之男的嘲笑停息，女子咬牙问道：“女人......有什么问题吗？”
狂四郎一愣，冷笑道：“没问题，刀落下时可不认男女。”
女孩直直看向男人：“请问，我算通过了试炼吗？”
“蠢货，怎么可能？”狂四郎再度摆出那葬送无数人的架势：“你现在还有离去的机会。”
女孩默默地拔出木剑，对准了男人。
狂四郎端详着她，开口道：“喂，你在发抖呢。”
“那又怎么样？”
“不怕死吗？”
“害怕，但我还有比死更害怕的事。”
与自身相同的蓝色眼睛让虚无之人改变主意，将试炼稍微延后：“你不想问一下吗？”
“什么事？”
“为什么我狂四郎要毁掉他们。”
女孩平静地回答：“反正这里都是想要获取【眠狂四郎】名号后，再去斩杀他人，建功立业的人，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被自己的杀意所杀。
想要杀人者被杀，有什么可奇怪的。
虚无之人，【眠狂四郎】眼中没有正义，没有邪恶，没有善恶之别，理所当然的引导心怀杀意，轻视他人生命的杀人者陷入敌我不分的乱战。
在这一切皆为梦幻泡影的常世。
唯有死亡方为真实！
女孩只是害怕的抱住头蹲下，未生起杀意。场中之人则都凭借对杀意的感知挥剑，杀意在人群中连锁传播，而唯一没有杀意的人则反而隐形了一般，不会被卷入杀戮的连锁中。
“然后呢，你就只是因为胆小软弱才逃过一劫？”
女孩摇摇头：“您还未拔剑。”
虚无之人鼓起掌，指向身前的【无想正宗】赫然还在鞘中，可在黑暗的环境中，毫无征兆摆出【圆月杀法】可怕的架势，又有几人能细心分辨而不陷入恐慌中？
“这次可是真剑了。”狂四郎拔剑出鞘，道：“若不想死的话，就全力攻过来！”
惨烈的厮杀再度于月光下展开。
刀剑交错，一道浅薄的伤口在女孩衣袖上出现，鲜血缓缓溢出。
一声不吭忍受着疼痛，女孩继续挥剑抵挡着虚无之人夺命的绝剑。
每一剑都像是从冥府魔刀刺出，连皎洁的月光都在被狂四郎的魔剑斩断。
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在女孩身上出现，鲜血似点点鲜花绽放，配上女孩娇艳的容貌，何况还是与自身类似，身有南蛮血统的混血儿。
虚无之男心中也生出感叹。
如此未来可期的美人儿就要轻易走向死亡，红粉骷颅！白骨皮肉！
这便是无明的世道，上至皇宫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乃至如他们这般，不属四民之列的非人，皆是无意义的生，无意义的死。
武士的生命如鲜花凋零，花瓣零落成泥。
如此想着，狂四郎那漫不经心的剑却没有留情，又是一道伤口在剑刃划过位置出现。
鲜血在羊脂般的肌肤上流淌，女孩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