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喋血广场 终幕 旧王者启示（下）

他不愿斗争，并不是累了，而是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已经不是生者。

作为亡魂，他早没统帅骑士团的资格。

可他，依旧残存着，作为王的意念。

羽川华听闻对方分明是在玩弄自己的话后，视线低垂，刚刚风干不久的额间秀发耷拉到了自己眼前。

是啊，她带着眼前这个旧王所最讨厌的魔法骑士与最为厌恶的巫师们的意志，一同前来讨教，有什么道理会让她通关此处。

“而且，你没发现吗，平民。”

“这里的时间，变成了永恒。”

尤瑟王的这句话更是震惊了她。

她终于注意到了，在进入这里，显示着终幕的提示之后，那右上角一直显示的挑战倒数时间变成了“∞”（无限的符号）。

“还有啊。”

位于王座上的男人直直地向华伸出了手，并且对准了她的心房位置，弹出了左手食指。

“咳。”

随着少女的胸腔凹陷，她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黑血，而且喉咙里依旧不断地有血液翻涌上来。

她的心脏骤然破裂，整个人瞬间轰然趴倒在地，那极度的痛苦已经一直处于系统内，正常玩家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要不是她正处于无法脱离的副本当中，如今已经强制性地被中止下线了。

可纵然是这样，她还没死。

那角色面板的血量显示上，是：

『HP：1/2880』

然而尤瑟对此并不怜悯，而是保持坐于王座上的姿势，抬腿跺下了数脚。

华的背部遭重，宛如被巨人正在用力地不断践踏，就连地面都出现了严重开裂。

可她的血量，一直维持在1。

“现在，明白了吗？不知道是有人，还是说喋血广场的意志，不打算放你离开。”

根本不用发动任何技能，举手抬足就能让华无法招架地落败。

羽川华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锁血”的情况，就像是为何在这里让她见到这种等级的，根本思考不出有何胜利方法的对手。

但看到了自己还没死后，她却在这莫大的痛苦中挤出微笑。

只要不死，她就有机会用以命换命的办法，在对方身上施加暗影毒素，慢慢地磨死对方了吧？

“吾王就算站着不动，每秒就能回复百分比生命值。”

可尤瑟像是要压垮华的妄想稻草，将她天真的以为也彻底摧毁，说出这句话。

“你可真不像个骑士啊。”

他不知华是如何所想的，只看到这个少女闭上了双眼，在自己塑造的黑暗中沉溺了片刻后，居然出言不逊起来。

“噢？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吾王？”

以为华已经恼羞成怒的尤瑟发出哂笑。

“那吾王问你，骑士，为何是有‘骑’，没有坐骑，就不是骑士了吗？”

他饶有兴致地反问着，想看看这个无名的平庸之辈，到底有何见解。

“如果，光从字面上来看，确实就是能运用骑术，在坐骑上作战的士兵。只不过为了能够更方便作战时，骑士就不需要非得骑乘坐骑。”

就像加尔德的选择，当他认为自己下马后能够更容易地对华发起攻势，掌握战场主动权时，便会毫不犹豫地下马作战。

“然而，我认为的是：骑是驾驭的意思，骑士真正要驾驭的是自己的内心，而不是一定要凌驾于别人之上。”

华接下来的话终于让尤瑟有些动容，将本来撑着脸的手放下。

“啧，自我为是的家伙。那吾王再问你，至今的骑士，所使过的千百种武器里，哪一种最该为骑士所用？”

“骑士一般都有自己的佩剑，无论是怎样的骑士，也都会最基本的剑术，但并非所有的骑士就必须得使用剑作为自己的唯一对敌手段。”

华继续说出自己的理解。

“无论是怎样的武器，最终都只是人的工具，只要能够发挥出自身最大的效用，即达到目的。武器无关乎正邪、无关乎意志、无关乎为何，就像魔法一样，只...”

“住嘴！”

听到了那两个字的“字眼”，尤瑟暴跳如雷，其声直接震穿了华的耳膜，让她的双耳一直嗡鸣。

尤瑟坐正了的身姿，沉寂了一会，又躺在了王座之上。

『作用对象：羽川华「王之施予」生效』

他手一挥，居然就将华的伤势全治好了。

“你成功惹怒我了，那我最后问你，你所认为的骑士，”

“是什么？”

尤瑟的声音低沉，响彻了整个王殿。

他居然将“吾王”的自称抛下，可语气中却带着王之威严。

“荣誉。”、“谦卑。”、“英勇。”、“怜悯。”

“公正。”、“诚实。”、“牺牲。”、“灵性。”

随着这一个个字的落下，华重新站了起来，声音亦由微弱至洪亮。

“只有这些品质，这些精神加在一起，才构成了真正的骑士。”

华的这些话，就是对尤瑟最好的质疑。

“好，虽然你的肉体不会在此间消逝，但你可以用意识承受一下。”

“看看这些骑士精神，在你口中，是否仅仅只是字面上的东西。”

华的话音刚落，尤瑟便高举右手。

整个王殿，从他所坐的位置起，画面居然像是纷飞的碎片，在一点点地在剥离。

剥离后的黑色一直在蔓延，直到波及到尤瑟与华所处的其它地方。

最终，只留下他与她。

华能感觉得到，这不是将其余事物都毁灭掉了，而是她面前的男人，进入到了自己的意识里面。

他要摧毁的是，她自己的意志。

依旧坐着的尤瑟，将举起的手合上，一柄闪耀着金闪之光的长剑逐渐浮现出来。

“此生活着的骄傲与尊严，即是为了荣誉。”

『荣誉之光』

剑的名称显露出来，可同时也以极速，飞到了华的身前，毫无阻碍般地从胸口中央将她贯穿。

华拖着地面滑行了几米，却忍着没有倒下，反而抬足向前。

“对待弱小同样以礼待之，即是谨慎谦卑。”

『谦卑之礼』

这次换成了大刀，劈在了华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

“能拥有斩杀恶龙之觉悟，即是果敢英勇。”

『英勇之念』

斜着从侧方落下的长枪，将她的双腿串联在了一起，让羽川华再也无法迈步。

然而少女，却用双手爬行。

“常存博大包容谅解他人，即是宽容怜悯。”

『怜悯之意』

两柄双刀匕首一左一右地命中了华的手掌，想要将她钉在地上，可华似乎有预判性地将其九十度曲起。

纵然双手还是被其追击贯穿了，双手也变得沉重起来。

可再爬行困难，她依旧一点点地挪移。

“遵纪守法恪守职责所在，即是无私公正。”

『公正之举』

巨斧劈在了华的脊椎之上，让她不时在承受这股辐射全身的疼痛。

“自不欺瞒不行骗不狡诈，即是忠心诚实。”

『诚实之言』

锐利的箭矢命中了少女的眉心，一时间让她停滞了下来。

可沉寂了一会，她又开始抬起了手。

“为信念能甘愿抛弃一切，即是自我牺牲。”

『牺牲之躯』

沉重的盾牌覆盖在了华的背上，想让她再起不能，将她的身躯压垮。

她已经离坐着的王，仅剩三步了，可就这距离却仿佛咫尺天涯。

“坚定信念从不质疑动摇，即骑士灵性。”

『灵性之根』

似乎不放心，最后的绳索卷缠在羽川华的身上，让她彻底失去了动弹的希望。

尤瑟将举着的手放下，静静地望着女孩，合上了眼。

他想着终究还是能结束这场闹剧了，笑了起来。

可漆黑的意识空间里，响起了华的声音：

“既灵性，又为何自己的子嗣，亦要假手于人。”

即便她意识体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可只要所想，就能将内心的声音传出来。

身上的绳索忽然松了下来，置于了华的手里，而另一端却是飞向了王的颈脖，将之束紧。

华扯紧了绳索，一寸寸地让自己靠近。

尤瑟不为所动，仿佛加在自己颈部的力量不痛不痒。

“既牺牲，又为何执意滥杀无辜，涂炭生灵。”

身上沉重无比的巨盾，此时却被华单手提起，砸了出去。

尤瑟头破血流，然而露出了很深的笑意。

“既诚实，又为何假装成公爵，只为了与她同床共欢。”

眉心的箭被华拔出，投掷到了尤瑟的裤裆之上。

“既公正，又为何有诸多民众希望反叛，以将你打倒。”

华终于接近到了王的身前，撑起身子，将背上还存在的战斧取出，劈在了他的大腿上。

“既怜悯，又为何对我诸多嘲笑讽刺，强人所难。”

华拔出了双手上的短匕，将之刺穿了王的双目。

“既英勇，又为何败北于卑王后却不敢再与之交战。”

华将双腿中的长枪取出，贯入旧王的口中。

“既谦卑，又为何对一直侍奉你的骑士，熟视无睹。”

华终于能站直身子，提起还停留在喉咙处的大刀，劈在了尤瑟高傲的头颅上。

“既荣誉，又为何死后便抛弃自己作为骑士的尊严。”

华最后将贯入自己身体内的长剑拿在手里，瞄准了他的心脏，将之刺穿。

即便是作为意念体，不会出现血沫横飞、开膛破肚的画面，可尤瑟的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这么多年了，敢对我这么说教的人，还是第一个。”

“而且，竟然还是个女人。”

尤瑟没有倒下，还在怡然自得地发话。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我还是个骑士了。”

“骑士与王，自那起，我就选择了后者。”

“我终于理解，梅林为什么让你来这里了。”

尤瑟抬起了手，搭在了还持着剑，贯穿他胸膛的少女，的肩上。

“虽然很不甘心，但你确实看起来，比我，”

“看起来，像是个王的样子。”

言毕，尤瑟的意念体渐渐消散。

“真羡慕，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

“执着。”

『喋血广场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