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在北太平洋
几分钟后，马洛计算出他们大概位于北纬45度，西经155度。往北600海里处是阿留申群岛，在黑水仙号的年代，那里还属于俄国，直到1867年，合众国才用700万美元从沙皇手里买下了近170万平方公里的阿拉斯加，成为一块飞地。
朝日升起，如同希望，迷雾淡去。这里似乎比北大西洋对他们更有利，只需控制好船舵，就能顺着洋流，乘上西风，顺利回到旧金山。
马洛将六分仪揣进口袋，撸起一节袖子，将手举在空中，停滞许久，没有感觉到一丝风。他只听见船艏破开节节浪花，黑水仙号自动向北偏西方向行驶，她想要进入白令海。现在是2月，白令海峡正冰冻着，他们会碰上大量往南漂浮的海冰。
寒冷让他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收起手臂，并未向弗农告知他的发现，而是目送他回到船舱，自己转身进入驾驶室。这里的墙上挂着一张北太平洋区域的海图。
他将双手放在船舵上，耳边回响起来自1905年的声音。
“按照马汉先生的理论，海军并不是陆地防御力量向海洋方面的拓展，相比于用来防御敌对海域对美国海域的袭击和封锁，更主要的战略作用应是控制海洋这篇宽阔的公共地。对海洋的控制必须通过海军主力之间的较量，而不是靠袭击敌方海上交通线来实现。合众国必须依靠主力舰才有能力威胁敌人，从而将敌人的兵力从我们的海岸引开。”
他和父亲还在乡间别墅附近的湖面上玩过军旗推演，木雕的军舰，用蜡笔染色，重现四次英荷战争。
“海军是海外贸易的基础保障，美国舰队应该主宰大西洋西部和太平洋东部！”
马洛晃了晃脑袋，乡间湖畔，阿尔弗雷德·马洛上校与其老师的《海权论》烟消云散，仅留下帆船驾驶理论。
黑水仙号是一艘以纵帆为主，横帆和纵帆混合的上横帆斯库纳帆船，19世纪初美国海盗的最爱。等风来后，迎风90度的区域是禁区，除此之外的270度区域都可以航行。横帆应在顺风时放下，逆风时收起。
他往右侧满舵，好在黑水仙号的确开始以缓慢的幅度变更方向。
马洛的眼前重新浮现出【魔岛】的模样，翻阅航海日志时种下的种子，此刻在他内心萌发，如同一种确凿的预感。
哪儿是比加利福尼亚更加富饶之地！在那些黑色表壳之下，全是黄金，整整一座黄金岛！无论谁，只要去了那座岛上，哪怕只捡走一块石头，都将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为富翁！
“我不在乎金子。”他自言自语。
金子有什么不好？它能任意换成美元，换成英镑，远比那些纸张可靠！它能随意买到佳肴，买到美酒，让你住进豪门贵宅！它能给你带来女人、名声、崇拜者，满足你的一切欲望！
他的耳边响起了金币掉落所发出的叮叮当当声，每一道音符都在拨动他的心弦。
“我开始动摇了。”马洛说，“不如先跟我说说，魔岛上的白鲸和海鸮要怎么对付？”
回头，向北！黄金在你的北方！鲸鱼没什么好怕的，人类数千年前就开始捕杀这种动物，成为你船上的灯光燃料。海鸮更是胆小无比的鸟，火焰、枪支，任何动静都能将它吓跑，甚至丢下巢中的卵。回头，向北去！
“我现在离魔岛还有多远？”
如果现在掉头，明天清晨便能抵达！出发吧，金子就在你的北方，梦想就在你的眼前！
“400海里？倒是不远，还没到阿拉斯加。”
黑水仙号已经完全掉了个头，转向了东南，马洛将船舵稳定住，放开双手。
停下，向北去！向北去！向北去！
那声音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马洛拿上船舵边上放着的望远镜，走出了驾驶室。
他穿过甲板，顺着桅杆爬上瞭望台，先将桅杆上的英国国旗取了下来，接着用望远镜查看周围的情况。在日光的照射下，雾气淡薄了不少，海水依旧呈现黑色。视野里看不到这片海域应有的鱼群，看不到陆地或岛屿，看不到渔船或军舰。黑水仙号孤零零地漂泊在海面上。
在甲板之下的船舱，弗农从甲板上回来后，便瞄准查宁，在他身边坐下。
虽然当时出手袭击沙姆斯的人就是查宁，但在南北战争期间，平克顿侦探除了帮北方军刺探军情，还通过地下铁路解放黑奴，因此在黑人尤其是南方黑人的眼里，仍拥有较为正面的支持废奴运动形象。
弗农跟他聊了聊南方现状之后，便以护卫过亚伯拉罕·林肯的经历开启话题。完美的开局，查宁对此确实产生了兴趣，就连罗宾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你的经历听上去非常厉害，先生。”查宁说，“让我对平克顿侦探有些改观。”
“我们跟马洛之间肯定是有些误会。”弗农伸手去兜里摸烟，随即意识到烟草都被海水泡烂了，只好悻悻收回手，“误会变成了误解，然后变成怨恨。其实我们根本不会对遵纪守法的公民做什么，包括私家侦探。虽说同行通常具有竞争性，但合众国之内，没有谁能作为平克顿国家侦探社的竞争对手，就像抢劫军饷的事情发生后，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立即联系上了我们。”
查宁沉思了一会。关于马洛跟平克顿侦探之间矛盾的产生，他似乎脱不了干系。
“实际上，我个人对马洛的印象很不错。”弗农继续说，“他的能力比侦探社的绝大多数探员都强，要是他留在纽约市警局，依然是一位出色的警探，迟早能当上局长。”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其他人的脸色，可是他们对此的反应不大，既不否认，也不了解。
“很高兴你对我的评价有这么高，弗农。”马洛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他走到弗农面前，切换了带有英国口音的英语，“实话告诉你吧，平克顿没在纽约市警局找到我的资料，是因为我来自苏格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