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对不起，我是平克顿侦探

沙姆斯从照相馆出来，腋下挟着一块纸包。他走到有轨电车车站，等了一会，登上电车。

他和大量乘客挤在一起，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每当到站，一群人下车，紧接着又涌上另一群人。

到码头附近，他下车步行了一段距离，到达蕾妮的工厂门口，离6点还差2分钟，大门紧闭。

5分钟后，铁门打开，一股人流涌了出来。沙姆斯睁大了双眼，在女工们之中寻找蕾妮的身影。

“沙姆斯！”

他听到蕾妮的声音，将目光追踪过去。但蕾妮还是快了一步，这声呼唤还没结束，她便出现在了沙姆斯眼前。

她将手背在身后，盈盈笑着，踮起脚尖，往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还没等沙姆斯回味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带有打趣意味的女声：“咦！这就是你的鸟先生吗，蕾妮？”

蕾妮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转过身去，很是神气地对那位工友说：“对啦，奥尔瓦，你好好看看吧。伯德先生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一只雏鹰！”

除了奥尔瓦，好几位女工的目光都随之转了过来。

沙姆斯不好意思地往下拉拉帽檐，低声说：“我们回家吧，蕾妮。我买了小羊排，一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蕾妮愉快地说：“好呀，不过我们今天得赶电车，你不许随便在出租马车上浪费钱。”

他一直对蕾妮谎报了薪资，保持一名普通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标准。

沙姆斯犹豫了一下，说：“老板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我接下来会加薪的……我们以后当然可以乘出租马车了，蕾妮。”

蕾妮连连摇头，挽着他胳膊的手变得更紧了：“不行，不行，你要把钱攒起来。我现在也开始减少花销了，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在波士顿购置一栋房子。至于里面的家具，我爸妈会给我一笔嫁妆，可以用它……”

她停顿下来，松开他的胳膊，举起右手。沙姆斯看见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渗血的划痕。

“沙姆斯，你衣服上装了什么呀？”她有些困惑。

他低下头，发现放在信封里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是相片的尖角割破了她的手。

蕾妮也看到了，伸手将信封拿了过来。

“等等——”沙姆斯抬起手想要制止，可她轻轻一抖，信封里的相片就全抖了出来。

祖母绿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惊骇：“这个人……”

沙姆斯灵光一闪，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咦，这是谁？我明明洗的是我自己的照片呀，我是要寄给我父母看的……看来是照相馆搞错了，我明天就去找他们换回来。”

“这个人是个平克顿侦探。”蕾妮继续说。

“啊？”

他是平克顿侦探，那我是什么，平克顿保险公司职员吗？沙姆斯暗想。

“我在酒吧里见过他。”蕾妮抬头看着他。

沙姆斯不禁用质问的口气说：“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我想想周一还是周二……是周二，那天有反帝国主义联盟的宣讲集会。我当时以为他也是一个普通工人，所以就试着向他宣传反帝国主义联盟，可是接着，他就告诉我说，他是平克顿的暗探，让我离远点。”

星期二，那不就是他对马洛的监视任务开启的日期吗？难怪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对方回家。原来在酒吧，原来在跟蕾妮搭讪……他觉得后脑勺的伤口又开始发疼。

“然后呢？你们发生了什么？”

蕾妮将照片放回去，递给他：“他直接离开了酒吧。别担心，我身上没什么能招惹平克顿的地方。”

沙姆斯盯住她看了几秒，才收下信封。

蕾妮同样看着他，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这事很严重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用双手抓住蕾妮的手臂，不顾那包羊肉掉在地上。他几乎是命令道：“没错，很严重。今后别去参加反帝国主义联盟了，更别去参加劳工组织。”

然而蕾妮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里透着恼怒：“你还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沙姆斯。”

沙姆斯无奈地垂下手臂：“蕾妮，我只是害怕你将来会参加罢工示威，导致自己受到伤害。你应该知道，平克顿侦探会冲着工人开枪，联邦政府甚至可能调来军队，每次大罢工都会有工人伤亡，我害怕你也变成那样。”

“难道，”她认真地看着他，“你认为工人们现在受到的待遇是合理的吗，伯德先生？工作时间、薪酬、工作环境，它们已经完美到我们可以接受的地步了吗？还是你认为我不应该亲自参与到获取应得权利的抗争里，而是享受别人的牺牲带来的福利吗？”

沙姆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羊肉，慢吞吞地说：“蕾妮，我们今天还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回去吧。”

蕾妮没有再说话。他们一起走到有轨电车站，乘上一辆拥挤的电车。

在车厢里，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握住蕾妮的手，她没有反对。接着，他将她拉到怀里，轻声说：“对不起，蕾妮。”

到他们下车的时候，蕾妮主动开口，提议这周六去剧院看《竞争对手》。

两人的手又重新挽在了一起，迈着相同频率的步伐，朝公寓走去。

即将到达公寓的时候，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放缓下来。

蕾妮抓紧了他的手，沙姆斯的心跳加速，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看到弗农站在公寓门口，一身笔挺的平克顿侦探制服。他吸着烟，用深灰色眼珠注视着他们俩。

“他是来找我们的吗？”蕾妮小声问。

沙姆斯无法回答。他们走到了弗农跟前，他松开蕾妮的手，停了下来。

蕾妮顿住脚步，诧异地看着他。

弗农将卷烟丢到地面，用脚踩灭，开口道：“请进去吧，蕾妮小姐。至于你的男朋友，我有些话跟他谈。”

蕾妮惊恐而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他？”

“抱歉，蕾妮。”他说，“我其实为平克顿工作。”

她僵了片刻，身体动起来，抬起手，将一个巴掌留在他的脸颊上。

“骗子，我恨你！”她冲他吼道，转身跑进公寓内。

弗农点起另一支卷烟，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说到：“注定的悲剧结局，别太难过。”

沙姆斯面向他，嘴唇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接下来要跟我去西部。”弗农说，“韦伯的火车碰上了劫匪，他们抢走了美西战争的30000美元军饷。该死的，这不止是一帮匪徒，而是国家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