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那个晴朗的早上，估摸着九点多点，朝路人一问才知道已经十点了，不能叫早而该叫午了，我从船上大步走下来，深吸一口这大城市的空气，其实质量跟南边那几座大城市差不了多少，腐烂味、鱼腥味、尘沙味以及时不时会扑到鼻子里的屁味，令我一路上都坚挺着愁气，刚下船没叫着车，就跟随人流向前走，可真的太挤了，新买的米色黄山服受了不少折磨，我俩都在人流中憋着气，好不容易来到宽敞的大街，正准备拍张城街照，却发现衣服已经好一块坏一块，黑一块米一块，虽然火冒三丈，在心里把这群肮脏没用的臭人骂了个遍，但不好失态，更没地失态，就只好叫了辆车匆匆离去，我要去的地方是高雅的独音艺术学院，这学校可了不得，每年都培养出十多位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音乐家，举几个例子，现在国家音乐社的社长梁默和著名曲作家丁豪都是本学院毕业的。

我弹了十三年的塔巴琴，又进入了这所高校，怎么看也是前途似锦啊!

我幻想着以后在国家音乐厅的舞台上演奏出一个又一个优美华丽的音符，并在聚光灯之下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人生该当如此美丽啊!“

我心里想着，又给自己鼓了劲

“一定要上国家音乐厅!“

司机这时扭过头

“先生，到地儿了。“

到地儿了，到地了好啊，我的美好生活就在脚下，远大理想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它就像一位美丽的姑娘，坐在我的面前，等待我跑过去，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多少钱?”

我把钱包拿出来准备付款

“四十四“

“多少?“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可那司机仍坚定而果断地说

“四十四，只收正币.“

我努力去要求我的大脑去理解，但它理解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正巧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我不由分说的全向他撒去

“你搞笑呢?老子从扬城坐船过来才不过五十正币，你个王八里，开个破车送我就要四十四正币?你怎么不直接上街抢钱呢!？“

那司机倒没还嘴，哪怕听我越骂越难听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不开口倒让我逐渐闭上了嘴，幸许是没有以往和我对骂的人，我突然感到了羞愧，羞愧于不该在一个司机面前，甚至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这个司机，我居然在他面前失了态，我恢复了理智，重新打开钱包，没抬头看司机，但我感觉他现在应该很生气，只是在克制自己，我不抬头也是因为我心中对这个司机有了一丝恐惧，我怕我俩一对视，他就突然转头掐住我的脖子，一边咒骂我一边将我掐死

“多少钱?四十四正币吗!“我假装在翻理着钱包里的钱，心想四十四正币就四十四正币吧，我只想赶紧逃离这狭小压仰的破车

“不!先生!不是四十四正币!“

我心一惊，抬头看向他，他没回头，但我从话语中感到了他的委屈，我突然想施舍他点钱，让这个微不足道的司机吃点儿好的，我正要这样做，他先对我说

“五十五正币，再骂就是六十六正币。“

他活说的很平静，就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我彻底恼了，我把钱包扔遇到一旁。

“奶奶的!王八蛋!把我送回去!这车我他妈的不坐了!“

我正搁后位大发雷霆，几乎已经失控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送回去四十四正币，不坐了的话六十六正币。“

车开走了，司机踩油门的速度很快，看起来很高兴，我失魂落魄站在学院门口，我突然不想进去了，我觉得在路边要饭也挺好，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我赚了三块圆币，我想着也不差，就是口干舌躁的，我打算去买瓶汽水喝，箱子太沉就放校门口了，反正里面啥也没有，撑死几件衣服。

在周围逛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小铺子，小铺子不大，也没那么豪华，里面特简陋，跟个大铁集装箱一样，冬凉夏暖的，本来外面气温就不低，那太阳都能给人烤干，进了小铺子竟有汗蒸房之美感，进去后几次都被热气轰了出来，而那铺子主人可神情自若，一直在低头看书，好似有重入学海之决心，我在外面重整山河，在前几次的摸底后，这次进铺、拿汽水、给钱一气呵成，三块圆币都给铺主了，也算是支持他学习了

我在烈日下喝着汽水，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快感与刺激，我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一时间它和那太阳可成一对了，尽让我流汗，喝爽了，我这会儿重拾信心，争做优秀音乐家，向那学院发起猛烈冲锋。

只是，我是真没想到，那一文不值的箱子还真被人偷走了，但这都无关紧要了，我脱下外套向着理想中的学院大步迈去

“我是注定要征服音乐的人。“我心里想着

“先生!我对天发誓，我是真没想到新生入学会有升旗仪式，请您原谅“

我是真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入学还从没遇见过“入学的升旗仪式“，为了我们的到来特意升一次旗我感觉非常没必要，我真想冲到校长室将那个猪头从位子上揪起来赏他俩巴掌，接着再问他

“你个老菜子就不能等着第二天再升？！是得多喜欢我们?！“那我又希望他接我活，而且一定要接的是“你竟敢打我.....!？“

这样我就能继续扁他的猪脸，可现在，我正被这猪头臭骂着，他的口臭很严重，牙齿又黄又黑，一般是呈“黄黑黄“的离心扩散，而且四溅，他比我矮一个头，骂我的时候得仰头骂，那唾沫全他妈溅我下巴上了，有些时候甚至都飞到了我的嘴唇上，想想就一阵恶心，我说完那句抱歉的话就没再张口了，生怕这个老猪头的唾沫飞我嘴里让我一反胃哗啦啦的全吐他脸上

他骂后就趾高昂的走了，边走还大声喊

“现在的学生真是没有一丁点儿规矩!“

我满脸憎恶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朝一旁站着发愣的同学们瞟了两眼，他们一开始都直勾勾地看着我，见我瞟了两眼便就做鸟兽散，各干各的事去了，只有一个人从四处流散的人群中走出来到我面，那人个子不高却是很壮实，头发很长差不多到肩两边，是散开的，他面常微笑的向我伸出右手，语气极为友好的说

“你好，我叫梁言思，认识一下。“

我下意识地也伸出右手，他握着我的手上下轻摇了两下，见我不吭声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想起来要自我介绍，只恨那猪头竟让我忘记那么重要的礼仪

“我叫杨学萍，你好“

“走吧，带你去宿舍“

话罢，他向我两旁望去，又是不理解的问

“你没拿行李吗？“

“拿了，但在校门口被偷走了“

“你是去找小偷!，才迟到的吗？“

这时我俩已经在去宿舍的路上了

“不是，我觉得口渴，便去学校南边的一家小铺子买了瓶汽水，回来时才发现被人偷走了“

“那你换洗衣服打算...?“

“一会儿再去买几件呗，也只能这样了“

“也是，那一会儿吃过午饭一起去吧，顺便熟悉一下学校“

我想着也好，毕竟我连卖东西的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有人领我也不错，便答应了下来;梁言思一路上和我聊聊这个，聊聊那个，从主楼到宿舍不过十分钟，他说说跳跳，好似有无限的活力

学院的宿舍差不多四层楼那么高，从前到后共有十五栋，有三大排，男宿在后面十二栋

这男宿舍大概是用最蓝的油漆刷上去的；宿舍大门都是豪华装饰样的木门，比我以前学校的那些破门比起来是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在地上

梁言思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刚进宿舍一阵冷气吹来，直接将我身上的汗水紧紧锁住一并踢了出去，舒适极了，除了在家外唯一能跟这种突然爽感相比较的，就只有来时坐的那艘船了，在上船前我在码头热的跟只吐着舌头的大黄狗，而一上船清凉感扑面而来，直接我从火笼中一脚踹进了大冰箱

我跟着梁言思上了三楼，右转弯进了一间太阳照地的房间，两张床，地毯有很多毛而且很厚，在这间房既可以享受太阳带来的温暖，又可以享受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冷气

“咱俩以后就是室友了，卫生间在靠窗的那个房间“

我在房间里走了走，不得不说，高档院校的宿舍就是豪华，两人一还有独立卫生间，想想要在这“天上人间“一边做我喜欢的事情，一边享受着美好的生活那么还有什么能与此相比呢？

市场在学校的西侧园区，原本冷清幽静的小路转个弯就是灯火通明的大集市，毕竟是大集市人自然少不了，可路却宽敞;大概足以接受两辆汽车同时行进，路两旁便是商铺了，在这条“西区大道“上，那是人声鼎沸，一波又一波的人在一个又一个的商铺里进进出出

“左侧是卖吃的的！右侧是卖日用品的！“

我完全没听清梁言思在说什么，哪怕他喊的声音很大;可我早就在这般盛世中晕头转向，各种灯牌标志仿佛天空中划过的一条的线，它很长很长，不易消散，而且那线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整个天都被五彩缤纷的线所占满.它为我和大地勾勒出了一幅优美的画，一幅接一幅，看的我眼花缭乱，我在这美景中迷失了自我，我只感着梁言思拉着我进了一家又一家商铺，他帮我拿了毛巾、刮胡刀、肥皂这类东西，我呆呆地把钱包给他，他分别付了他的钱和我的钱，他把找他的钱放进了口袋里，将找我的钱放回了钱包，接着又是去了服装店，这下我清醒过来了，毕竟衣服还得挑自己合身的，他站在店门口，一只手提着两个袋子，都装着刚买的东西，我在店里走来走去，找着我想要的衣服，梁言思在门口四处张望着，时不时给认识的人打招呼，我挑衣服挑的很快，一套不同颜色的黄山服，一套白色，一套是黑色；两件蓝色的外套和两条长裤，花了三十八正币

奶奶的那么多衣服还没坐一次车贵，真是辆黑车

提着两大袋子走出来了，我从梁言思那里接过我的那份日用品，我们俩在这灯光通明的街道中走着，谁也没说话，其实哪怕说了也没用，在这破地方唯一能听到声就是吵到极点的广播声和震天动地的鞭炮声，那鞭炮跟大炮一样，一直往天上冲，冲到天上就自爆，一个接一个还不知疲倦的自爆，真是群自爆小子

“西区大道“上的一家名叫“北家六菜“的饭馆真是不错，看店名一开始还以为是只有六道菜，进了饭馆看了菜单，可是足足有三十六种!

很多菜我是从来没见过，而且还不便宜，我们一次通常只点三道菜，仅这三道菜就差不多要四十正币，却不得不说，味道极其鲜美，每一口都是不同的口感，至于饭馆名，那是因为这家饭馆的主人叫北家六

我第一次进这家饭馆是和梁言思在开学第一天的晚上，我们点了鱼汁豆腐，红珍鸡和向北菜鱼，一共花了四十三正币（还是没坐一次车贵），我从柜台要了六瓶低度白酒，才吃一会儿，就听一旁传来响亮的喊声，那时我见梁言思差点给头埋餐桌下面，不知是不是见梁言思没回他招呼，他便走了过来，我环顾四周，不少人都在紧紧盯着这个高个瘦猴子，他仿佛没觉得有人在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总之就是大步流星的走到梁言思的身后，抓住他的双肩，像是给他按摩一般

“怎么!不认得我了!？“

但很快这个问题我就不用思考了，梁言思猛的抬头一把推开瘦猴子，他坐在小垃圾桶旁边，双手放在桌子上一声不吭，一直盯着桌上的菜

“这位叫杨家萍，扬城人“

梁言思向瘦猴子介绍起了我，他听我名字后，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猛的站起来，跟刚才梁吉思的功夫大差不差；45度鞠躬向我伸出了右手

“先生，您好，我叫严畅，住在2205，有什么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

我放下筷子伸出右手，他握着我的手上下摇了很久，我不好意思制止他，于是扯了个话题

“要不要坐下来喝点？“

他与我四目相对，却不出一句话，突然感觉时间被凝固住，度秒如年，他先朝我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竟在那微笑中觉出了童真

我在地上拿起一瓶酒递给了他，他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半，我就低头吃了块豆腐的功夫，他已面红耳赤，可能还有几颗星星在他的头顶徘徊，这下也不拘束了，他从隔壁空桌拿了双新筷子，夹起一块豆腐就送进了嘴里，接着又是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看新闻了吗?大政国已经统一了整个源海地区“严畅从菜鱼中挑了一大块塞进了嘴里不等咽下去，他又说道“就以咱们国家现在的水平，很大可能给人家当奴隶!“

“你在胡说些什么?“梁言思没敢大声斥责他，他敲了敲桌子，虽然声音很小，但可以明显感到他的愤怒

“我可没有!咱们一直疏于战备而且大家都对机构的腐败心知肚明!要真打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我听着他俩扯皮，感到了一丝厌倦，我不清楚战争会不会打，但我很清楚，哪怕开战我也无需担心生命出什么危险，我觉得甚至是我面前两人都有能力保全自己，现在聊这种事，丝毫没任何意义

回到宿舍时已经将近十二点，梁言思脱了衣服倒头便呼呼大睡了起来，他倒挺好，不打呼噜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来到阳台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打在学校的“清湖“中；明亮的路灯下，仍有人在散步，或独自一人，或成群结队，我吸完了最后一口，给它扔到了垃圾桶里，又倒了点水，看着它的身火被水所消灭

然后我回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