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只只见丽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神情有些无奈：
“两位不用担心，我们沃尔夫冈兵工厂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不至于为了一点小钱连脸皮都不要了。
各位从威尼斯到布拉格的差旅费，完全不需要你们负担什么。这一点，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
我家主人希望进入华国市场，想要赞助奥运代表团诸位，以此来来换取之后的代言。具体的赞助和宣传细节，需要小姐亲自与团长商量。
就算最后没有谈成，你们也完全可以自己从布拉格出发赶去柏林。我们绝不会做出任何强迫或者为难各位的事情。”
“代言”一词，对受过良好教育的两人并不陌生，在上海北平等大城市的街头小巷，早已有公司请明星代言自家商品的海报。
有着“电影皇后”美誉的影星胡蝶，接过的代言包括力士香皂、阴丹士林布、冠生园月饼、福昌烟草等多个领域的知名品牌。
“是呀，咱们不是有句古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吗？就算赞助的事情没有谈妥，我们之间也不必伤了和气。
你们看，我家小姐这不是还答应了我，要陪我一起回上海老家去看看嘛！到时候，你们要是也回去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呢！”
孙茹笑着说道，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消两人的顾虑。
“孙小姐是上海人？”
王正廷听到孙茹提到“上海老家”，顿时来了兴趣，原本还有些担忧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
“是啊是啊！如假包换的桑嗨宁！”
孙茹带着几分自豪，用上海话肯定道。
“哎呀，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们是浙江人，离上海很近，也算是半个老乡了！我是宁波奉化的，宋君复是绍兴的！”
王正廷兴奋地介绍道，语气中充满了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孙小姐，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跟我们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你家小姐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她又为什么要进入华国市场呢？”
宋君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试探。
听到三人突然改用汉语热络地聊起天来，一旁的丽塔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插不上话，不禁有些着急地问道：
“孙茹，他们到底在和你说些什么呀？”
“没什么大事，丽塔小姐。”
孙茹回过头，对丽塔笑了笑，解释道，
“只不过我突然发现，他们老家离我的家乡很近罢了。就像……就像布拉格到维也纳那么近。”
丽塔：？？？⊙︿⊙
华人是没有距离概念吗？这都从一个国家首都到另一个国家首都了！(￣(エ)￣)
看到丽塔一脸茫然的表情，孙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神情真诚地劝告王正廷和宋君复：
“两位放心好了，这里面真的没有什么阴谋。我们家小姐她对华人特别好，除了我以外，她还救过很多华人，大概有六七十个呢！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为小姐工作，也算是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
王正廷和宋君复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有欧洲企业在国内同时雇佣大批华工，这让他们对孙茹和丽塔的身份更加好奇，也对她们的目的更加怀疑。
“走，我们去那边谈。”王正廷压低声音，拉着宋君复离开了餐桌，走到餐厅角落一个僻静的座位坐下。
“老宋，这件事你怎么看？”王正廷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低声问道。“那个洋女人不会想把我们运动员拐去当黑工吧？”
“开什么玩笑？德国现在与我国交好，所以蒋总裁才高度重视柏林奥运会，往代表团塞那么多人。如果我们半路被别国扣押，相当于扣押者打德国的脸，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宋君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我只知道，上一届的洛杉矶奥运会，如果不是因为缺钱，长春可以跑出更好的成绩。他在国内跑出过10.7秒的成绩，但因为舟车劳顿，脚力不足，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只跑出了11.1秒。如果我们坐的不是环境恶劣的三等舱，如果他在赛前能多摄入一些优质蛋白，如果我们有钱给他在赛前准备一个更好的训练和休息环境……”
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宋君复的声音逐渐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红。
“也对，是我一时没想通这点。”王正廷打断了宋君复，神情严肃，“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答应对方。哪怕之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我豁出这条性命，拼死也要把你们送到柏林。”
王正廷与宋君复的对话声被餐厅里嘈杂的人声、餐具碰撞声和悠扬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丽塔耳中模糊不清的嗡嗡声，她根本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挲着面前精致的银质餐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孙茹。只见孙茹面带微笑，手持酒杯，穿梭在运动员之间，与他们谈笑风生，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般亲切自然。时而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时而与运动员们碰杯庆祝，气氛融洽而热烈。
“孙茹丫头，倒和他们打成一片了。”丽塔望着孙茹活跃的身影，心中暗暗嘀咕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中夹杂着一丝羡慕。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和丽塔搭话，可惜丽塔既不会中文也不懂意大利语，原本想和丽塔套近乎的几人，在发现沟通障碍后，悻悻地转去找孙茹。
“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定和特蕾西亚相处的很愉快吧……”
丽塔叹了口气，晚宴热闹非凡，自己身边却冷冷清清。以前的她跟随在比安卡身后，看着众星捧月的比安卡，从未有过这种冷清和寂寞的感觉，但想到比安卡这半年多出来的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丽塔心里就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仿佛自己珍藏多年的宝物被他人觊觎一般。
“哼！”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试图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环顾四周，餐厅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捷克同胞，更强烈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丽塔放下手中的餐叉，随手拿起一瓶葡萄酒，为自己斟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任凭微醺的酒意麻痹着神经。
“丽塔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王先生刚刚找到我，他同意了我们的要求。”孙茹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回到桌边，兴奋地与丽塔分享着这个好消息，“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华人都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谈论正事？难道就不能专心吃完饭再谈吗？”丽塔接过孙茹递来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仿佛想要借此排解心中的烦闷。“你那两位同胞，好像把我和小姐当成什么包藏祸心的坏人了。”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丽塔小姐，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孙茹掩嘴轻笑，柔声安慰道，“那位王团长以前是外交官，做事谨慎也是应该的。他当年在巴黎和会上被英法等国深深伤害过，所以现在一见到白人，就忍不住往坏处想。”
（当年在巴黎和会上，王正廷与顾维钧一起代表中国出席。1919年4月30日，英、美、法三国首脑竟一字不易地把日本拟订的无理要求，写进了《凡尔赛和约》的第156条、157条和158条，从而满足了日本借“国际公约”使无耻侵占行径“合法化”的愿望。反对签字最坚决的，是王正廷。据陆征祥在发给北京政府的密电中称：“王正廷意见，大概保留一层不能办到，无论如何，彼决不签字”。而这时，北洋政府里以段祺瑞为首的亲日派，正在策划改任驻日公使章宗祥为代表，调回王正廷和顾维钧，作为釜底抽薪之策。
面对北洋政府的压力，他不惜违抗命令，通电国内揭露北京政府的训令内容，表示“誓必死争”，痛陈一旦签字，则中国“气馁势孤，永劫不复”。他还说“中国从前外交皆主逊让，遂损失种种权利。今则让无可让，不得不改变方针！各国屡欺中国，不可再受其欺！”最终他与顾维钧等人一同代表中国拒绝签字，为后来1922年中国收回青岛的一系列外交胜利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