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七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地中海的海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风,只有远处海面上翻滚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色。
天空万里无云,被太阳烤得发白,像一块巨大的烧红的铁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海风气息,夹杂着些许海藻和鱼腥味,让人感觉更加闷热难耐。
远处,威尼斯的建筑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虚幻。
然而,这份美景却无法驱散运动员们心中的烦躁。经历了漫长的航行,他们早已被这无情的酷热折磨得疲惫不堪。
代表团成员们站在甲板上,拥挤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低落,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烦躁和不安。
“意大利国的威乃斯,明明被称为水城,结果这鬼天气,居然比咱们那儿还热。”
一名运动员忍不住抱怨道,一边用手扇着风,试图驱散眼前的燥热。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汗衫,领口敞开着,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滴落,在干燥的甲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忍一忍就过去了,咱们这回是来参加奥运会的,又不是来享福的。难得来一次洋人的地盘,可不能丢脸华人的脸!”
旁边一位年长的运动员笑着提醒道。
团长王正延站在码头边,望着眼前这群风尘仆仆的运动员,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队员们光是这一路走来就已经艰险万分。
为了筹集这次参赛的经费,国内各界人士可谓是勒紧了裤腰带,能省的都省了。
“长春,你说咱们这回能拿到几块奖牌?”
王正延转头问身旁的运动员刘长春。
“队长,我不好说。”
作为全队唯一有参加奥运会经验的运动员,刘长春有些悲观,
“洋人的运动员本身实力不凡,加上提前到达柏林,养精蓄锐;而我们的健儿经过一个月海上航行的折磨,状态大不如前,此消彼长之下,恐……”
宋君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吟片刻,说道:
“尽力而为吧,咱们的运动员都很刻苦,欧美列强的实力更不容小觑啊。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华人能出现在赛场上,就已经是一场外交胜利。”
“嗯。”刘长春点了点头,心中感概万千。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妄图让伪XX国参加1932年的美国洛杉矶奥运会,从而迫使国际舆论,承认伪XX国独立的事实。
作为东北出生的运动员,伪满无耻的盗用刘长春个人名义,在报纸上宣布他将代表伪XX国参赛。
不知真相的各地舆论瞬间将他骂成汉奸走狗,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刘长春历经千辛万苦,逃出被日寇控制的东三省。一路流亡辗转各地,最终在张学良的资助下,以华国运动员身份参加了洛杉矶奥运会。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承载着奥运梦想和一路风尘的船只,终于缓缓靠岸了。
码头上的喧嚣声浪,夹杂着海鸟的鸣叫,扑面而来,将运动员们从长途跋涉的疲惫中唤醒。
人群开始骚动,旅客们纷纷收拾行囊,准备踏上这片异国的土地。
王正延眺望着人头攒动的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沉甸甸的责任。
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岸边一块用汉字书写的接引牌上,上面赫然写着“热烈欢迎祖国体育健儿”几个大字。
王正延心中一动,顺着接引牌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正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快看,是咱们华侨同胞自发组织的欢迎队伍!”
王正延惊喜地喊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感动和欣慰。
都说人在虚弱时会格外敏感脆弱,经历一个月晕船、海浪,外加经费预算折磨的他,此时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样一来,今天的住宿和晚饭……”王正延的话没有说完,但站在一旁的宋君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代表团的经费本来就十分紧张,仅仅是购买船票就已经花去了大半,在欧洲这个物价高昂的地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精打细算才行。
海外华侨的这份心意,无疑是雪中送炭,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至少今晚,大家不用继续忍受味同嚼蜡的黑面包和劣质咸菜,不用在挤空间狭小、弥漫着汽油和汗臭味的三等舱。
“走吧,咱们过去,别辜负了同胞们的一片心意。”
王正延拍了拍宋君复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向了欢迎队伍。
人群中,一位身穿笔挺西装,面带笑容的中年华商,热情地迎了上来。他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热情。
“王团长,宋领队,一路辛苦!我是威尼斯华侨商会的会长,我姓陈,特意来迎接各位!”
陈会长热情地握着王正延的手,用略带口音的国语说道。
“王团长,宋领队,真是辛苦两位了,一路舟车劳顿,我们已经备下了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
陈会长满脸堆笑,握住了王振廷的手连连晃动。
“陈会长太客气了,实在是让您破费了。”
王正延感激地说道,心中满是期待。
“是啊,陈会长,您想得真是周到,我们代表团初来乍到,承蒙您如此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宋君复也连忙附和道。
“哪里哪里,都是炎黄子孙,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陈会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
“我们这群海外游子,时刻心系祖国,能为国家尽一份力,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寒暄过后,陈会长引领着王正延和宋君复登上了迎接他们的贡多拉小船。
威尼斯水网纵横,河道两旁是古老的建筑,接应代表团的十几艘小船在河面上一字排开,船头插着青天白日旗,场面颇为壮观。
“王团长、宋领队,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一家威尼斯的老字号饭店。”
陈会长指着前方一座装饰华丽的建筑介绍道,
“这家店据说有上百年历史,连莎士比亚都在他的作品里提到过……”
“陈会长,您真是太客气了,这让我们……”
王正延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陈会长笑着打断。
“哎哟,王团长,客套话就不必多说,都是炎黄子孙,理应互相帮衬嘛!”
陈会长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对了,我听说您还在为路费的事发愁?”
王正延眼睛一亮,正愁如何开口化缘的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事,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陈会长是否有赚钱的路子,我们的代表团中有武术表演队,如果陈会长直到哪里有合适的场地,我们可以通过会演筹集路费。”
陈会长见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两位,就在几日前,有两人找到我,提出想与您二位见面,花重金求到我们华人商会头上,就连今晚的晚宴,也是人家出的钱。不知二位意向如何?”
“竟有此事?不知是谁如此慷慨,那我们必然是要见一面的。”
王宋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与意外。上船之前,为了筹集路费,代表团众人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几人一开始还报着一丝文人特有的矜持和害羞,可随着化缘次数的增多,两人哄人博惨的技艺愈发熟练。
为了让运动员们能顺利抵达奥运会的绿茵场,他们不惜丢弃了自己的风骨和傲气,将筹集的所有钱款都汇入了代表团的经费账户中。
对他们而言,此时最多不过是再多求一个人,再赔一次笑,再多一回脸。
随着船只靠岸,陈会长将王正廷和宋君复引到岸边,热情地介绍道:“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大金主,从法国特意赶来的丽塔和孙茹女士。来来来,孙小姐,我身边这两位就是华国奥运代表团的王团长和宋领事。”
王正廷走下贡多拉小船,目光落在岸边两位女子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站在前面的孙茹年纪轻轻,约莫十八九岁,一身深色的女士商务西服,衬衣领口系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显得干练又不失活力。
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更显青春朝气。尽管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成熟的商人,但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学生特有的青涩和书卷气,清澈的双眸中闪烁着几分好奇和期待。
见到王正廷和宋君复上岸,孙茹还特地转过头,低声和身后的丽塔说了几句,似乎是在介绍他们的身份。
站在孙茹身后的丽塔,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年龄看起来比孙茹稍长几岁,个头也明显高出一截。
丽塔同样穿着一身深色西服,干净利落,衬托出她挺拔的身姿。丽塔的五官深邃立体,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眸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训练有素的优雅和体面,显然是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
此刻,她手中拿着一本小巧的笔记本,不时低头记录着什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感受到王正廷的目光,丽塔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给了他一个礼貌而友好的微笑。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外交官,王正廷阅历丰富,阅人无数,他敏锐地从丽塔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好奇和善意,并没有一般白人对华人的那种傲慢或轻视。
看来对方对自己等人并无恶意,王正廷心中稍稍安定,转头向宋君复微微颔首,两人早已有了默契,宋君复一瞬间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作者的话一次最多500字,多的补充我就放这里了:1932年6月12日上海申报刊登一篇消息,引起全国震惊。消息中指出,洛杉矶奥运筹备会接受“伪满州国”的报名,将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另一则消息是,伪满州国正在举行奥运选拔赛。
几天之后,来自长春的消息指出,伪满州国已经决定派遣于希渭和刘长春两位选手,由日本人率领赴洛杉矶参加奥运会。
当时中国抗日情绪高涨,刘长春也早已在五月时东北沦陷不久,就逃离东北到北平。他在五月曾在大公报发表声明,指出“我是中华民族黄炎子孙,是中国人,绝不代表日伪满州国参加第十届奥运会”。
时势所逼,为了维护中国的国际地位,当时的中华奥会认为除非中国选派选手参加奥运会,才能粉碎日本人扶持伪满州国取代中国地位的阴谋,因此就决定将计就计派选手报名参加奥运会。
1932年6月25日外交部从国际奥会总部得到的消息,伪满州国参加奥运未得国际奥会批准,故不能出席与赛。洛杉矶奥运筹备会亦发表声明,伪满州国此次参加奥运会,原考虑参照菲律宾、印度的先例,在美、英旗帜之下参加奥运会,但他们两国均有法定国家奥会组织所签署,且为国际奥会所承认。伪满州国既未得国际奥运总会承认,更无法定国家体育机构且为国际奥会所公认,当然无出席资格。
当时奥运会报名已经在6月18日结束,中国奥会急电要求通融报名,26日接获筹备会答复同意,中国报名的两位选手就是刘长春和于希渭。
刘长春经人安排转往上海练习,但是于希渭当时已经被日本人派专人看守,无法离开东北,于是于希渭未能成行,中国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只有唯一一个选手刘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