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疯狂的记者招待会
夜幕笼罩下的上海城,华灯初上,热闹非凡。和平饭店内,此刻正举办着一场备受瞩目的记者招待会,其盛况,直如开了锅的粥,沸反盈天。
作为全上海最有名的酒店,今日的宴会厅更是披金戴银,流光溢彩。水晶吊灯高悬,洒落的光芒如同上好的绸缎,将厅堂映照得纤毫毕现。一列列桌椅排列齐整,洁白的桌布上,鲜花娇艳,纸笔静候,仿佛一群恭谨的听众。
各路新闻界人士早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扛着笨重相机的,宛如扛着攻城锤的士兵;手握笔记本的,则像随时准备记录圣旨的史官。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随着奥运代表团众人的出场,前一刻还勉强保持克制的记者们,纷纷化身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镁光灯如密集的繁星般瞬间亮起,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仿佛要把这稍纵即逝的光景嚼碎了,吞进胶卷里去。
本届奥运会,华国健儿也算小有斩获,近半数项目杀出重围,过了预赛这道鬼门关。与南美、欧洲诸小国较量,也颇有胜绩,虽不及列强,倒也聊以自慰。符保卢跳高得了个铜牌,聊胜于无;足球队与英国队一比一战平,也算不辱使命;最让人亢奋的,篮球队28:26险胜日本,让自九一八以来压抑已久的国人,精神为之一振,仿佛打一剂强心针。
记者们如饿虎扑食般涌上前,一个个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炸开,交织成一片嗡嗡的喧嚣。
“王团长,”一个年轻记者的嗓门尤为尖利,活像一只抢食的麻雀,
“此番柏林奥运之行,我代表团所遇之最大挑战,究系何事啊?”
他身旁的助手,笔尖悬在笔记本上,俨然一副随时准备捕捉只言片语的架势。
王正廷团长微笑以对,清了清嗓,正欲作答,却又被另一声打断:“宋教练,赛场上可有逸闻趣事?说来听听!”
问题纷至沓来,不外乎柏林奥运会的参赛经历、所遇之难、所得之绩,以及运动员们背后的汗水与辛酸。代表团成员们只得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符保卢先生,”一个记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如今您可是四万万同胞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啊!听说您参赛所用的长杆,乃是一位外国女子所赠,此事当真?”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会场,竟霎时安静下来。众记者的动作齐齐停滞,目光一齐聚焦在符保卢那张英俊的混血面孔上。
“确有此事,”符保卢坦然承认,“那位慷慨解囊的外国友人,名叫比安卡·冯·沃尔夫冈。除了长杆,她还赠予全体运动员每人一双德国阿迪达斯的运动鞋,以助训练……”
符保卢话音刚落,会场又如油锅滴水般炸开了。记者们顾不得什么秩序,争先恐后地挤向舞台,各种问题如骤雨般倾泻而下,恨不得将话筒和镜头直接怼到众人脸上。
“王先生,听说比安卡女士随贵团搭乘游轮抵沪,为何今日招待会却不见有她?”
“比安卡女士舟车劳顿,略感不适,需要休息。还请各位记者朋友见谅。”
记者们并不买账,依旧追问比安卡的行程安排、商业活动等细节,试图挖掘更多信息。
符保卢心中暗暗叫苦,他未料到记者们如此难缠,顶在运动员们前面的王正廷和宋君复二人,几乎要被这记者的汪洋大海所吞没。
便是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拼命驱赶,也拦不住这股疯狂的热情。
招待会那边已是鸡飞狗跳,比安卡却舒坦地泡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氤氲的水汽仿佛一层轻纱,裹挟着淡淡的香气。
她手里轻轻摇晃着一杯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如同狡黠的眼波。
“丽塔,来嘛,这么大个浴缸,我一个人泡着,怪冷清的。”
比安卡两颊飞红,眼神迷离,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撑着脑袋,斜倚在浴缸边,活像一幅仕女出浴图,只可惜这画里少了点端庄,多了些撩拨。
“春宵苦短,长夜漫漫。”
比安卡目光灼灼地望着丽塔,活像要请她赴一场销魂的鸿门宴。
“比安卡小姐,您就别闹了,孙茹小姐还在房间里呢。”丽塔哭笑不得。
“那就三个人一起热闹热闹!”比安卡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放肆。
丽塔抓起一把带着花瓣的泡沫,轻轻揉搓着比安卡金色的秀发,
“小姐还有闲情逸致玩耍,招待会那边怕是已经炸开了锅。那些记者,个个都是属猫的,闻着腥味就来了。
您今天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接下来的几天,怕是有您忙的。”
比安卡这一隐身,倒像在滚油锅里泼了瓢凉水,噼里啪啦炸响开来,反倒更吊足了那些报馆闻人的胃口。
丽塔掀开百叶窗一角,只见和平饭店楼下,小贩蚁聚,三教九流,比肩继踵,也不知藏了多少个乔装打扮的报房“探子”。
“不去,自然不去,”比安卡浅啜一口黄酒,嘴角一弯,似笑非笑,“这神秘感啊,就好比那鱼饵上的香,越浓越引人探嗅,越探嗅越容易上钩。让他们在好奇的旋涡里再晕一会儿,急什么?”
“比安卡,你可知道外面那些缺德的笔杆子是如何编排你的?说你是年近半百的贵族寡妇,丈夫还是个一战阵亡的军官,守寡二十载,一见我泱泱华夏的青年才俊,便春心萌动,将那些俊俏的男运动员尽数……困了个遍。为了弥补愧疚、瞒天过海,你答应赞助华国代表团作为封口费。就连你给运动员们置办的阿迪达斯,都被解读成‘搞破鞋’的信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茹拿着一叠尚有余温的花边小报走进浴室,脸上表情如同张维为一般,似崩非崩、似笑非笑。这些小报的效率,着实令人咋舌,楼下的记者招待会尚未结束,印着比安卡“逸闻”的热辣新闻便已新鲜出炉。
“好家伙,”比安卡对闯入的孙茹视若无睹,大大方方地从浴缸中站起,一把夺过小报,复又坐入水中,细细品读起来,
“啧啧啧,这遣词造句,这绘声绘色的插图,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比安卡一边鉴赏自己的同人h文,一边啧啧称奇。这文章行文流畅,细节详实;情节跌宕起伏,花样百出。
这分明是作者早已打好了腹稿,只等记者招待会一散,便可挂上“第一手资料”的羊头,卖他“独家秘闻”的狗肉,好赚个盆满钵满。
“说得这样活灵活现,连我都动了凡心,”
比安卡睨着孙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挑逗,
“到底是你们上海人精明,深谙生财之道。孙茹,趁着水还热,不如你我共浴?”
孙茹见她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反倒有些失望:“小姐,你就不生气?”
“好啦,比安卡。”丽塔拿出行程计划单,“你再最后笑一笑吧,笑我我要开始了哦。”
“讲什么?”比安卡略带倦怠。
“自然是咱们的行程。首先,上海政府邀请您参与两天后的鸿门宴——哦不,招待宴。这可是顶顶要紧的场合,各路神仙都会驾临,大学里的酸秀才,作协的墨水鬼,工商界的财神爷,还有各省会馆的土财主,甚至连各国领事也要来凑热闹——德国领事自然也在,不过貌似没有苏联人的份。”
“丽塔,以后不必特意提德国。”
比安卡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连续被两个美人婉拒共浴,她的小嘴翘得能挂住一只小油壶。
比起做生意,她更想盘算着如何将丽塔、孙茹两位佳人一网打尽,效仿古之帝王,坐享齐人之福,成就闺房中一段风流韵事。
“这对于咱们来说,可是一个绝佳的社交机会呀,毕竟您想在上海把武器卖出去,就必须得在这种场合多结识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好展示一下咱们的产品才行呢。”
比安卡黛眉微蹙,心里盘算着:这宴会听起来确实重要,可一想到又要去应付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便觉头大如斗。但拓展业务,又不得不如此,只得点点头,示意丽塔继续。
“其二,同日,捷克领事馆有沙龙,捷克侨民皆可携亲友参加。咱好歹也是捷克人,这场沙龙断不可缺席。况且,斯柯达上海办事处总经理也在,名义上,他也是您的顶头上司呢。”丽塔纤纤玉指点着日程表,神情专注,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
比安卡幽幽叹了口气,这社交活动,真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可还没等她抱怨出口,丽塔又接着说道:“还有啊,德国领事馆有一场奥运主题的歌剧,邀请了诸多有名演员,最后还会放出奥运会精彩片段。这场活动是德国展现国家形象的一次大项目,除了德国侨民和亲德人士外,广泛邀请了许多对上海文化界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既然小姐心系德国,我便没有拒绝。而且德国与华国有多次军火交易经历。咱们给日耳曼老乡送点礼,向卖武器给华国的德国前辈请教,如何和华国官员打交道,学一学华国官场的黑话和潜规则,对销售计划也是大有好处。”
比安卡闻言,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见了鬼一般,颤声道:“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应酬,我这身子骨如何消受得起啊!”说罢,便以纤纤玉指揉着太阳穴,做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丽塔添油加醋,笑道:“这算什么?五天后我们还要去南京呢!”
比安卡带着三分疑惑七分倦怠:“去南京作甚?”
丽塔道:“常先生要亲自表彰为国争光的奥运健儿,届时各国各界人士云集,自是一场盛典,华国政府官员更不必说,怕是要济济一堂。”
孙茹兴奋地插嘴:“那可是常凯申委员长!做梦也想不到能得见天颜!”
比安卡叹一口气,仿佛一朵萎靡的白兰花:“这与我何干?”
丽塔忙解释:“小姐您慷慨解囊,赞助中国奥运代表队,委员长定然要大加褒扬,也好对内对外宣传一番,树个典型。”
孙茹又补充道:“听说委员长好结拜兄弟、赐字,不知小姐可有此殊荣?”
比安卡翻了个白眼:“娘希匹,孙茹你也学坏了。委员长再好,终究不如军售订单上的真金白银来得扎实。”
比安卡浑然不觉,单是她那句“娘希匹”脱口而出时的样态,便颇得常凯申几分神韵。倘使假以时日,习得奉化土白,旁人见了,活脱脱是常委员长失散多年的胞妹,说不得还要添上“嫡亲”二字。
她顿了顿,又道:“倘若他能多买些武器,我倒也不介意腆着脸皮求他一幅墨宝——优势在我。然后把这四个字带回家里供起来,当财神爷一般,时不时焚香祷告一番。”
丽塔见比安卡愁眉苦脸,便殷勤劝慰道:
“小姐,我知道您辛苦,可这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况且,这还只是重头戏呢!如果您愿意,那些小打小闹的舞会、晚宴、聚会,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
说着,丽塔拿起日程表,翻了几页递给比安卡,像是在展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比安卡接过日程表,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安排,如同蚊蝇般乱飞,顿时觉得头昏脑涨,几欲落泪,瘫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幽幽叹道:“这哪是出差卖武器,分明是社交场上的长跑比赛,累煞人也!”
丽塔指着日程表说道:“小姐,您看,这日程表都快排满了。”
比安卡有气无力地问道:“莫非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丽塔沉吟片刻,答道:“要说真正的空闲,恐怕只有明日一天了。”
这时,孙茹怯生生地插话道:“小姐,今晚我能否告假?自从被拐到西班牙,我已近一年未见家人,家在法租界,今晚想回去探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