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过河-Ⅱ
屋子里的炉火滋滋作响，映照着老人与少年的身影在墙上摇曳。
少年好不容易让自己从记忆的碎片中抽离，望着现实的周遭震惊不已。
“这盘棋局里本没有他。”
“也不该有他。”
“却早就有了他。”
“这盘无解的残局需要一个变数。”
老人迷惑地看着少年，此时他心中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高高在上的那位会对眼前的少年如此看重。
“那位的话我已经带到，理不理解就看你自己。”
老人莫名其妙的话让少年觉得抓狂，此刻他只牵挂老师与同学的安危。
少年知道当务之急是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刚欲转身离开便听见身后就飘来老人冰冷的话语，“你走不了。”
“我偏要走。”
少年骨子里的倔强成功被老人唤醒，拔腿就要离开。
“你大老远跑去机场不就是为了见那姑娘一面。”
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少年听到这番话瞬间停住，“你说什么？”
少年如坠迷雾，所见的事，所听的话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地困惑。
面前的这位老人为什么要把他绑架到废弃的孤儿院。
他口中高高在上的那位到底是谁。
“你咋知道我去了机场？”
“难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少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一切的原点好像就是从面前这盘残局开始的。
“小子。”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天你选择入局后，便身不由己。”
少年实在忍无可忍，朝着老人愤怒地咆哮，“回答我的问题！”
“我爸可是警察。”
“那么大的火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早晚会查到你们把我绑架到这里的事情。”
看着少年愤怒的模样，老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你爸？”
“那个叫高守诚的？”
“他的确跑进火海去救你，为此几乎送掉性命。”
“此刻他正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抢救，生死未卜呐。”
老人的话让少年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整个人慌了神。
父亲在他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年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远处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完全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时间刚刚好。”
老人缓缓起身，伸出满是老茧的右手扶了扶少年的肩。
“走，随我去门口迎接客人。”
少年像一只提线木偶似的被老人生生地拎起来。
此刻他只觉得身体变得绵软无力，就像刚刚在温室苏醒时那般。
一辆进口奥迪小轿车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远处密林中的修道院是它的终点。
汽车在“响山孤儿院”门前猛地刹住，带起滚滚尘烟。
从驾驶员位置上匆忙走下一人，正是林氏集团的掌门人林家穆。
“想要林雪还活着，就一个人来响山孤儿院。”
“若是报警，就等着给她收尸。”
不久前他收到神秘来电，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匆匆赶来。
“林先生果真说到做到。”
“林先生？”
老人与少年站在拱门下迎着来人，一个淡定，一个已经震惊得麻木。
“高阳？”
林家穆本来心思全在女儿身上，看见老人手中的少年也吓了一跳。
“绑架我女儿的就是你？”
书生气十足的林家穆狠狠地瞪着老人，可目光中除了父爱的关切没有丝毫凶狠。
“可以这么认为。”
老人对林家穆的质问不置可否，一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模样。
“那你想要什么？”
“请随我来。”
老人用力一推，软绵绵的少年瞬间就飘到林家穆的怀中。
不知为何，这一刻少年心底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触，似乎很早之前林家穆就像这样抱过自己似的。
教堂的正门刷着墨绿色的油漆，斑驳的痕迹印证着饱经岁月的冲刷。
老人使出浑身力气才推开大门，刺骨的寒风与教堂内温暖的热气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道仙气飘飘般的屏障。
“林先生。”
“这边请。”
老人的行为彬彬有礼，可在少年眼中却离奇的恐怖。
他发现老人的印堂比之刚才已经黑上许多，竟是皮肤变得越来越白所致。
三个人前后走在教堂宽阔的大厅内，废弃许久的木制座椅落满灰尘却依稀可见精美的雕刻花纹。
“当初俄国人建造此处可谓是花了大力气。”
“这些木椅用的全是五十年以上的橡木，由能工巧匠专门制作而成。”
老人对修道院的一切如数家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乎都在他的心中。
“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您就把我当作一只孤魂野鬼就行。”
老人看出林家穆脸上的疑虑，主动开口解答。
远离城镇的荒山，郁郁葱葱的密林，一座废弃的修道院和一个神秘的老人引着二人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深渊。
“我们到了。”
老人推开一扇色彩斑斓的玻璃门，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
“小雪。”
林家穆与少年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只见少女完好无损地坐在一把巨大的木椅中沉沉睡着。
她身上没有任何捆绑痕迹，整洁的外衣与周遭破旧的环境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突兀。
“你把她怎么了？”
林家穆试图唤醒女儿，可是她整个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正式介绍一下。”
“我的名字叫李正。”
老人一本正经地站在三人面前，端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说出告白。
“这里曾是一座充满欢声笑语的孤儿院。”
“那时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吃饭，午睡。”
眼中闪回着美好的画面，老人渐感体力不支只好扶着椅子坐下。
“我是真的没办法。”
“是队长逼着我放火，如果我不那么做他们就会把我活活打死。”
老人口中冒出胡说八道似的言语，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少年担忧地望着少女，忽然觉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由内而外的乏力感与浓烈的困意渐渐上涌，整个人逐渐萎靡。
“高阳，你怎么了？”
林家穆见少年直直向后倒去，下意识伸手接住他的身体。
“好烫。”
他发现少年整个身体都在高温的笼罩下蒸腾着，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汗珠。
“冰与火的地狱深处。”
“令人胆寒的大瘟疫。”
“来自彼岸的血色之花。”
“请用芳香把这恶臭的俗世清洗。”
老人奇怪的话语响彻四周，林家穆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阿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从今天开始收起你的恻隐之心。”
“你今后要面对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见一个杀一个便是。”
大哥的叮嘱言犹在耳，可是每日忙于集团事务的他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掉以轻心的懈怠。
“你是北野家的人？”
此时此刻林家穆心生悔意，后悔他不该一个人冒失地独自前来。
如果是普通的绑匪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可惜此时他要面对的是毫无人性的恶魔。
“林先生真是一点就透。”
“那我也开门见山。”
老人伸手拉掉少女背后的黑色幕布，一个简易的实验台出现在眼前。
台子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烧杯、器皿以及各种化学物品，好像是把学校的实验室完完整整地搬到这里一般。
“我只是个将死的传话之人。”
“北野家与林家多年的恩怨今天便在此了结。”
林家穆轻轻把少年放在另一把木椅之中，缓步走向实验台。
他一眼就认出所有仪器的位置、布局和在香港的实验室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你们的人早就渗透进集团。”
老人不置可否，扶着台子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手势。
“令千金与这个少年体内都被注射了那种病毒。”
“留给你的时间不是很多。”
“您还是抓紧时间配制解毒剂。”
“林先生，请。”
直到此时林家穆才算搞明白一切的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仰天长叹一声，对自己那位失踪已久的大哥心生敬佩。
“那种病毒在当年恐会造成瘟疫。”
“今时今日医学进步飞快，它已经不是无药可治的病毒。”
林家穆心中明镜，那种病毒最开始的症状就是高热，紧接着是体温陡然下降。
女儿被注射的早一些身体已经明显发凉，而少年则是刚刚处在发热的阶段。
“你们逼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任何一种头孢类抗生素都能缓解病毒带来的侵害。”
林家穆不确定少年与少女能否靠着自身的免疫机能挺过去，但毕竟这个时代的孩子从小就吃饱穿暖，身体素质比几十年前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不知高出多少。
“若只是寻常病毒当然不必麻烦林先生亲自出手。”
“那位说也是机缘巧合，这种令上帝都感到胆寒的病毒竟被偶然地创造出来。”
老人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林家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帝病毒四个大字仿佛四把嗜血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中。
“真的有上帝病毒这种东西？”
“这个少年还有时间，但是您的女儿已经所剩不多。”
老人语气平和地令人愤懑，似乎鲜活的生命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器物。
他没有回答林家穆的问题，而是在不断强调时间已经不足。
林家穆只好先上前检查女儿的眼睑与口腔粘膜，原本健康的颜色此时已呈现出类似鲜血的藏红色。
没有任何话语，林家穆撸起袖子就在实验台上飞速地操作起来。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刚才还满头大汗的少年身体渐渐冰冷，而少女的身体已经硬得犹如一块岩石。
各种器皿和化学制剂在林家穆的手中好似化成小型的交响乐团，叮叮当当地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女儿的生命在飞速流失，少年的生命也同样在一点一滴地耗尽。
半个小时的时间飞速地耗尽，满头大汗的林家穆变得心乱如麻。
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后果，看似满满当当的实验台只够他制作一份解毒剂。
生与死的选择随即摆在林家穆的面前，这针解毒剂到底用来解救谁。
“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遭天谴？”
林家穆愤怒地朝着老人咆哮，而后者依旧面露微笑地望着他。
“您的效率比那位预估的要快很多。”
老人看着林家穆手中制作完成的解毒针剂，露出欣慰又狡黠的笑容。
“至于您提到的天谴，我已经领教过。”
“时间已不多。”
“林先生赶快救人才是。”
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但依旧靠着强大的意志站在原地。
“至于他们俩你会救谁。”
“任凭您来选择。”
一个是至亲至爱的女儿，一个是路人一般的少年。
放在旁人身上可能很好做选择，但林家穆偏偏开始犹豫不决。
老人突然开始朝着林家穆吼叫，犹如一头饥饿许久的野兽。
“你的女儿就要死去。”
“你还在犹豫什么？”
老人的动作僵硬得像具尸体，脸上的表情恐怖至极。
林家穆被老人逼得步步后退，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救，救她。”
一声微弱的呼唤悄然响起，引得屋子里的老人与林家穆不约而同地侧目。
只见刚刚还处于昏迷之中的少年此时已经睁开双眼，用微弱地声音唤道，“别管我，快救小雪。”
闻听此言父亲方才缓过神来，不管不顾地把解毒剂注射到女儿的身体里。
状态已经陷入浑浑噩噩的老人突然指着少年开怀大笑。
“我明白了。”
“你就是那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