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骑河-Ⅲ
豪景公寓在浑河边拔地崛起时是严副市长亲自剪的彩。
这座集商业、餐饮和住宅融为一体的现代化公寓是宏发集团给这座城市的献礼。
老百姓都知道住在这座公寓里的人非富即贵，每每望着公寓大楼金色琉璃般的幕墙不免投去羡慕的目光。
一辆黑色宝马X5缓缓停靠在路边，司机故作悠闲地点燃一支香烟，可颤抖的嘴角却暴露他内心的忐忑。
“赵总，这个项目可把我们拖累惨了。”
“集团的资金链濒于断裂的边缘，您得赶紧想办法。”
财务总监的话就像是一颗钉子深深插在赵宏发的心头，让他疼得整宿睡不着。
“能借钱的地方早都借遍，我还能自己生出钱来不成？”
夜里辗转反侧时赵宏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人，一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赵总？”
“您够本事的，能找到这儿来。”
女人推开门，望着眼前这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脸上充满惊讶的表情。
“马主任。”
“不对，晓红妹子。”
“贵人多忘事，别忘了这座公寓就是我赵某人建的。”
人到了穷途末路时总能催生极端的想法。
因为自己的错误决策导致集团资金陷入危机，赵宏发决心在这个女人身上赌一把。
“如果您今天还是为贷款的事。”
女人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对不起，我休息。”
“别呀，妹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不给我赵宏发面子，还不给老严面子？”
赵宏发眼珠子转的飞快，额头上的汗珠越聚越多。
他笑眯眯地望着门里这个漂亮的女人，心想成败在此一举。
“是他让你来找的我？”
女人淡漠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但脸上却撑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谁？”
“没人让我来找你。”
“大哥我今天特意过来看望你。”
赵宏发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讲究的布兜，里面沉放着两瓶高档洋酒。
“顺便再讲讲虫神这个项目。”
精明的商人有种特殊能力与生俱来，能面带微笑地把一门生意说得天花乱坠。
“这屋可够乱的。”
本以为单身女人的公寓应该简洁又时尚，没成想映入赵宏发眼帘的是各种小食品袋和饮料瓶。
“这和我们聊的事情有关吗？”
“您要是不谈项目就别耽误我的休息时间。”
女人有些恼怒，不过她对自己今天的状态也有些莫名其妙，好奇自己哪来的胆量敢当面挤兑本市著名企业家。
只见女人悄悄地轻抚小腹，那里正悄无声息地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也许这个孩子就是她力量的源泉。
“对不住。”
“我这人说话直，你千万别介意。”
赵宏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上保持着乐呵呵的神情。
没被撵走事情就算成功一半，他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宏发集团以商业起家，以地产出名，当前最重要的却是一个保健品项目。
“虫神口服液。”
赵宏发突然单刀直入，根本没有什么罗里啰嗦的沟通环节。
他侃侃而谈，认认真真地给女人讲解自己亲自抓的这个保健品项目。
“目前已经有五千多户虫农专门为我们养虫。”
“将来我准备把养殖户的数量翻十番。”
赵宏发口若悬河，嘴里有规模，有效益，有前景，就是只字不提保健品的功效。
在他的描述下一个能带动几万甚至十几万人就业的朝阳产业即将诞生，不仅能给这座城市带来丰厚的税收，还能解决现阶段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难题。
赵宏发把自己和古代那些布施的达官显贵并排而列，俨然一副成功企业家拯救穷苦老百姓的架势。
“不出三年，我就会让宏发集团上市。”
谎言说得久，假戏也成真。
赵宏发完全沉浸于虚假的自我感动中不能自拔，殊不知旁边女人的眼中只有难以置信的荒唐。
“赵总，您难道没听过庞氏骗局？”
一语惊醒梦中人，骗局二字赵宏发是听得真真切切。
这个项目最吸引人之处就是在养殖幼虫的同时每个月还能获得一定的饲养津贴。
起初饲养津贴的多少还是看养殖户每次缴纳幼虫的数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渐渐变了味道。
只要你在宏发集团缴纳一定本金，即便不真的养虫每个月也能拿到一定的津贴，而本金越大，津贴就越高。
不到一年时间，养殖户从就最开始的几百个增长至现在的五千多。
宏发集团的资金链之所以紧张就是因为每个月要支付给这些养殖户上百万的津贴。
最近愿意加入缴纳本金的新养殖户越来越少，导致资金链的窟窿越来越大。
房地产与商业尽管赚钱可资金周转期很长，在巨大的短期兑付压力面前赵宏发也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的维持。
“能当上信贷科的副主任可不光凭这张脸。”
女人生着一双会勾人心肝的媚眼，但她最厉害的还是拥有一个天生聪慧的头脑。
智慧与美貌的结合不仅让她在学生时代品学兼优备受追捧，还能让她步入社会以后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成功男人之间。
“烟花再美也是一瞬间。”
“这个项目最怕资金链断裂。”
“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资金，迟早会暴雷。”
女人缓缓坐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勾人的眼神差一点让赵宏发把持不住。
“前人的盘子后人接，是庞氏骗局的经典套路。”
“想必您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您一定急需资金来造势，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这个项目。”
“我想赵总一定是把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
“否则您这也不会特意跑来低三下四地求我。”
局势瞬间反转，原本觉得势在必得的男人在女人说破真相之后变得颓然。
“妹子，算我求你。”
“什么叫算我求你？”
女人占据着强势，言语中显得咄咄逼人。
“我赵宏发求你，求求你。”
“只要能批下贷款，一千万也好，五百万也罢。”
“就算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如果资金链断裂，不仅口服液的项目告吹，还会影响到整个集团的经营。
赵宏发已经进入一种慌不择路，甚至有奶便是娘的状态。
静，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安静的呼吸声。
女人和男人大眼瞪小眼，肉眼可见地各怀心思。
“一千万也好，五百万也罢？”
女人喃喃自语，她似乎在为肚子里的小生命逼着自己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还真有一千万。”
“不过这笔贷款已经批给红星制药厂。”
闻听此言后赵宏发双眼放光，他听出女人的一丝话外音。
“我和严厂长仅是几面之缘。”
赵宏发心里犯难，但脸上却堆着笑容，“如果贸然跑到人家那去谈钱？”
红星厂这艘大船已经四处漏水，日子并不比宏发集团好到哪去，这一点他心中明镜。
“我当中间人，让严厂长同意以过桥贷款的形式把这笔钱借给宏发集团。”
“为期一个月。”
女人话音刚落赵宏发立刻化身一只饿狗飞一般地扑向香嫩多汁的火腿。
“妹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铁骨铮铮的汉子现如今为了金钱沦为一条毫无人格尊严的狗，真是钱为人用钱万能，人为钱用钱万恶。
“不过。”
女人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坚定得恐怖，“我要分一半。”
每时每刻呼吸是非的日子她早已厌恶透顶，如今一个让她摆脱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
“啥？”
赵宏发好似三九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面前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
“我知道你在香港有门路。”
“给我在那的银行开户，钱全部换成美元。”
赵宏发看着眼前仿佛要把天捅破的女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对视许久，各怀鬼胎的模样让他们变得无比丑陋。
“妹妹，别和哥哥开玩笑。”
赵宏发与马晓红打了三年交道，自认为对她是知根知底。
她的父亲曾是市财政局的高官，只可惜在人生顶点的时候突发大病一命呜呼。
失去父亲的荫庇，马晓红本该璀璨的人生似乎被蒙上一层阴影。
可是这个不服输的女人却凭着自己力量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俗话说不怕县官就怕现管。
马晓红虽是信贷科的副主任，却对商业银行的贷款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深得行长信任的她每天手里批出去的钱不计其数，而她却一直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一样从未出错。
马晓红的事业可谓是一帆风顺，整天围在她身边转的全是非富即贵的大商人，假以时日坐上行长的大位也未必不可能。
“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女人板着严肃的小脸冷冰冰地看着赵宏发，这辈子她还从未如此认真过。
“为什么？”
“好好的主任你不当？
“跑去香港干什么？”
赵宏发不傻，他能看出女人想抛下眼前的一切逃到天涯海角的心思，但是这只能更让他迷惑不解。
马晓红不是一个会被流言蜚语击垮的人，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莫不是因为。”
“住口。”
话到嘴边被女人强行打断，此刻她眼中已经布满雾气。
精明的赵宏发瞬间摸清了脉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在英雄面前自古红颜也多薄命。
“今天就当你没来过。”
“我们之间什么话也没说。”
女人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殊不知刚刚已经暴露软肋。
蚂蟥不吸满血绝不松口，赵宏发脸上陪着笑，内心早就决定一赌到底。
“旁的事我一句不过问。”
“五百万不是个小数，你得容我想想辙。”
听见此话女人冰冷的眼神中立刻浮现出一层光晕，那种祈盼美好未来的目光。
“你是认真的？”
女人的语气依然冰冷，但赵宏发听得出声音里那不易察觉的颤抖。
“人在世上走谁都不容易。”
“你若帮我，我必帮你。”
赵宏发拍着胸脯作保证，心中却在酝酿如何两全其美地两头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