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疯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县衙领了签,跟刑名大人张山汇报了情况,他正为这事情头疼,被我一说,一下子又不耐烦起来,赶紧挥挥手说道:“快去快去,赶紧把案子破了,不管是个啥抓来两个,赶紧向上峰交个差。”
我赶紧就坡下驴,离开县衙,一路向城北赶去,找徐明川汇合。
城北尤其是城北靠西,正是上风上水,景色秀丽,水陆交错,商业繁华,也正是如此,这里一直官员和富商造屋建院的首选。两边尽是书院,茶楼,饭庄还有一些勾栏瓦肆,是整个县城里最热闹的所在。
在约好的十字街口,正看到徐明川站在一旁东张西望,身上的褡裢换成了包袱,看来是装了不少东西。我赶紧上前打了招呼,却看到徐明川面色有些凄苦:“这城北怎么这么多楼呢,人又多,这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心里一阵暗爽,不管晚上咋样,本大爷才是这城里正儿八经的铺头,当下摆出一副胸有成竹公事公办的样子:“徐兄莫慌,有小弟在,尽管放心。”于是拉着徐明川走进了城北的人流中。
我一边走,一边和徐明川介绍:“徐兄,这城北大致就分为几块,沿内河一线两岸都是些饭庄和茶肆,已经绸缎庄,当铺,主要的营生都在这里。”说完又向后比划了一下,内河继续向内,杨柳成群的地方,那是连片的宅院,本地喊得上名的财东,仕宦都在这里住着,旁边还有些书院,南纸店之类,到了擦黑就早早关门谢客了。还有一处,比较特殊,到了晚上就会热闹起来。。。。”
我故意顿了顿,徐明川果然上赶着追问:“什么地方?”
我笑着说道:“那就是本县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有名的青楼妓院,各个妩媚妖娆的章台人,最是好玩不过了。”
徐明川想了想,赶紧说道:“要去的,远江兄,你可还记得昨晚孙仵作的推测,这无头女尸看穿着打扮,大半出自勾栏。来,我们这就去。”
我赶紧拦住他:“徐兄,这个时候怎么去的,你休息好了也得让美人多休息休息啊。”
他恍然大悟:“那我们现在?”
我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说:“咱们现在就去那些老爷们的宅院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沿着一路走走停停,两边都是些盖得齐齐整整的宅院,下马石,门房,门口清一色的种着各色花木,探寻起来却不好办,这些大部分都是有钱的财东士绅,要不就是一些告老还乡的朝中官员,虽然有衙门押签,但仍然是不能贸贸然的去闯。好在我是捕头,虽然这些宅院的主人们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是一般的下人却不敢怠慢与我,地头上大大小小,难免有个大事小情,衙门里有人总会有些方便。
正因此一路走来,虽然没见过主人,但都被守门的仆人们引入门房中,热茶热水的招呼,别小看这些童仆,最是机灵有眼色,这大宅门里的大事小情,比起主人还要清楚三分,一听我打听情况,明里暗里的都说出不少事情来,只是跟眼下的案子都没太大关系。
过了三四家之后,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眼瞅着走到青石路尽头,景色却豁然开朗起来,只见一所宅院,虽然也一眼能看出,并不是寻常百姓能住得起的房子,但又跟其他的房屋多了一些不同,门口除了上下马石,只有一围兰花,房屋青石乌木,简简单单没有额外装饰。一扇古铜色兽牙扣的朱漆大门,正上方一面大扁,上书四个大字:耕读传家。
这所宅院我是比较熟悉的了,房子主人叫范玉山,是本地人,常年在外为官,曾经担任过知县,知府,刑部,从二品户部侍郎,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在这个小县城中,担任过这样的职位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因此算是本地的名流。他本人为官时颇有清名,退休后也多次拿出银两,整修县学,宗庙,接济贫民,声望很高。唯独有个独子范时,不思进学,整日流连勾栏瓦舍,花天酒地,算是他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
范玉山虽然地位高,但从来不摆架子,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士绅平民,一视同仁,所以就连我一个小小捕头,也曾因缘际会来他府上,讨过一杯茶喝,也因此对这个老者印象极好,来到门前,正好给他请个安。因此拉上徐明川,毫不犹豫,就上前去敲了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年龄不小的老头儿探出身子来,正是这家的管家福海。
福海跟我比较熟络,开门一看是我,连忙热络的抬手作揖:“李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您可是来的真巧,正有人给主人送来了新下来的雀舌,赶紧请去品品。”看到了后面的徐明川,略带狐疑的问道:“这位是?”徐明川微微做了个揖:“晚辈徐明川,本是李捕头的朋友,途径宝地,多有打扰。”我赶紧结果话头:“我们正巧从这里路过,给尚书大人请个安。”
福海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请安,李捕头来得却不是时候了。”
我连忙问道:“这。。”
福海却立时换了表情,强颜欢笑:“不管怎么说,李捕头和徐先生都是客人,请,里面请。”说完一摆手,引着我们向里面走去。
我们穿过屏风,刚进到院子里,突然听到一声似哭似笑的嚎叫,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接撞在了我身上,就着势头一扬手,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声音疯狂地喊道:“哈哈哈哈,回来了,回来了,不是她不是她。”
我被下了一跳,紧接着赶来了两个僮仆,赶上前去,将疯女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眼见被我们撞见,福海有些生气,大声地呵斥起两个僮仆:“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吩咐过不许这个疯婆子到前院来吗?!赶紧拉下去,再不看好当心你们的皮。”
我正有点懵,徐明川却从地上捡起那个疯女人扔掉的物件,正是一幅画,我凑近一看,竟然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孩子。“莫非是昨晚的游魂?”我心里一骇,看向徐明川,因为我昨晚在徐明川背后,加上游魂气息较弱,时隐时现,因此也没有记得太清。徐明川明白我的意思,一边把画卷起来,一边摇了摇头。
两个僮仆正欲把女人拉走,徐明川则上前一步,将画递到疯女人的手里,女人两臂被架着,只能用单手拿着画轴,顺势指向所有人:“哈哈哈,不是她不是她。”
或许是怕家丑外扬,此时的福海有些着急,冲着僮仆使劲挥了挥手,两个僮仆也赶紧一边一架,将疯女人架到了后面。
声音渐渐小了,福海叹了口气对这我们说道“两位见笑了,这边请吧。”
我们随着福海进了偏厅,福海请我们两位坐下,自己站在一边。大户人家规矩较多,主人没出来相见,所以就没有用主厅。虽然我们身份不高,但进门就算是客人,所以福海也就不坐,在一旁站着聊天,只是比较随意一点。
我拿起茶喝了一口,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是好茶啊”随后将茶放在一边,低声问了一句:“福海老哥,刚才那个是?”
福海叹了口说道:“不瞒两位,刚才可是看到那疯女子手里的一轴画像?”
我和徐明川赶忙点了点头。福海接着说道:“那幅画像里的女孩子,本是我家老爷的千金。”
我和徐明川都有点意外,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福海接着说:“本来除了大公子,我家老爷还有。。。。咳咳,还有。。。一个小姐,刚才那个疯女子,原本是小姐的乳母,小姐死后,她就疯成了这个样子,平时就是抱着这个画轴哭哭闹闹,嘴里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老爷可怜她无依无靠,就一直在府里养活着,这么也有十大几年了。但是两位想,我家老爷本也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府中常有些大官来谈事情,她一个疯婆子,常常又哭又嚎,弄得很不体面。于是平常就常常讲她锁在后面的花园柴房中,谁知道这阵子婆子疯得越发厉害了,加上那些僮仆也不得力,竟然让他跑到了前面。”
徐明川关心的却不在这,他喝了口茶问道:“那不知道范尚书他老人家今日?”
福海看了我和徐明川一眼,悻悻地说道:“我家老爷病了,唉,都怪公子,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回家了,老爷一汽之下,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