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人行,必有一争
初夏已至,天色一亮便雷声滚滚,但雷声虽响,雨点却不大,蒙蒙亮的天空飘着淅淅沥沥地雨点,但此时的诏狱内却依旧黑得有些瘆人。
锦衣卫所设的诏狱,与三法司的大牢并不相同,因为政治需要,这里关押的基本都是官员出身的政治犯,为了保密性,诏狱建于阴冷潮湿的地下,外围高墙又高又厚,就算是相邻的两个牢房,也是相互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以说,进了这里的犯人,能完整出去的概率很小。
“吃饭了!”
一个身着蓝红色公袍的牢头大早上起来便大声咆哮,挨个踹着每一扇牢门,呵斥着犯人出来领饭。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皂服的牢差,拎着一只已经熏黄发黑的木桶,木桶里面装着满满一桶糙米饭。
牢头每踹一扇牢门,那牢差便随手用木铲挖一勺糙米饭,甩到那牢门前的陶碗之内。
沈言身上的飞鱼袍已经被扒下,穿着一身小衣,在阴冷潮湿的牢房内,刺骨的凉意冻得他瑟瑟发抖。
听到牢门传来“咚”地一声,沈言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送饭的牢头来了,昨夜他也吃过一次,糙米饭里的沙子差点没给他把牙硌下来,他的嘴里也被磨破了好几个口子。
摸着已经饿得干瘪的肚子,沈言苦笑一声,享福也得分时候啊,进了诏狱这种地方,身上完好无缺已经是善莫大焉了,苦一苦肠胃算得上什么,昨夜听着牢门外传来一整夜惨绝人寰的惨叫,沈言是一晚上都没睡好,这滋味,啧啧……
按理说,当昨夜将他投到大狱之后,就应该立刻提审,该问问,该打打,这流程是一个都不能少,但是自己从昨晚一直安生到现在,估摸着,是王振吩咐过了,不然王山不可能一直到现在还没露面。
既然如此,那便是直接上公堂当面对质了。若是按程序来说,应该是南镇抚司负责沈言的案子,北镇抚司对外,南镇抚司对内,负责锦衣卫内的法纪。
但是南镇抚司这些年来已经慢慢没落,衙门里空空荡荡,远远不如北镇抚司热门,一般锦衣卫的案子,也不会送到南镇抚司,而是五军都督府,毕竟锦衣卫也是大明二十四亲卫之一,隶属于五军都督府辖制。
想起王山,沈言就是一阵的犯头疼,这厮平日里只知吃喝嫖赌,没想到还挺有手段,难道他真的是什么楚庄王在世,勾践二代?三年不发,一鸣惊人?
这些倒是其次,最让沈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山到底为什么要陷害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王振的亲外甥?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沈言,就是看不惯他冒充叔叔的外甥,怎么啦?不服你也能去诏狱找他!”
沈言正在诏狱内绞尽脑汁之时,王山这边正翘着二郎腿,端着一泡从王振那儿偷偷顺来的御供龙井,扬着脸,鼻孔朝天,嚣张地看着面前的牛公公。
牛公公有些尴尬地拍手道:“哎呦!王公子这是说得什么话?诏狱那地方,咱就不去啦,咱过来就想问问沈公子犯了什么罪,呵呵……”
王山嘬了一口清香扑鼻的茶汤,嗤笑道:“什么罪?谋害郕王殿下!这个罪,够不够大?”
“什么!”,牛公公失声道:“这怎么会?沈公子不是奉陛下之命去郕王府调查的吗?怎么会谋害郕王?”
王山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去去,别打扰老子休息,忙活了一个晚上,叔叔说不审就不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牛公公满面愁容地从王府缓缓走出,心中仍是疑问满满,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牛公公天天跟在沈言身边,沈言到底有没有谋害郕王他能不知道?
“不行,咱还得找一趟老祖宗……”
牛公公忙转身又朝王府内走去,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娇呼。
“牛公公!牛公公!”
牛公公闻言回头看去,只见冯妙蓁身着一袭淡青色薄裙,肩膀处披着一件海棠红披风,手举一顶油纸伞,匆匆朝牛公公跑来。
“这不是冯姑娘吗?”
冯妙蓁也不顾裙摆处被雨水溅湿,急急问道:“牛公公,沈言现在怎么样了?他……他怎么会谋害郕王殿下呢?”
牛公公一听便左右看了看,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冯姑娘,噤声,噤声!这事儿现在不让外传!”
冯妙蓁听罢冷笑道:“怎么?冤枉完人,还要捂人嘴吗?治沈言的罪,证据在哪?”
牛公公苦笑道:“证据?那王山一口咬定,人是在郕王殿下的寝宫内当场抓获,在场锦衣卫都是人证……”
“这就叫谋害郕王殿下吗?真是断得一手好罪!”冯妙蓁冷哼道。
说罢,冯妙蓁便要往王府里闯,牛公公面色大变,急忙拉住她,还未开口,穿着青红色锦衣卫绣服的冯鹏举策马赶到,连忙下马喊道:“堂妹,不可!”
“哎呦喂!冯姑娘,你可不能进去啊!若是触怒了老祖宗,怕是会生生打杀了你啊!”
冯妙蓁看都没看他们二人一眼,挣脱开牛公公的手,一言不发地便往王府里走。
冯鹏举一个闪身,冲到冯妙蓁身后,一把攥住她细细地手腕,沉声道:“堂妹,不可冲动!明日便是中军都督府审案的日子,这时候不可节外生枝,否则对沈大人不利!我相信沈大人是无罪的,你也相信,咱们就沉下心好好等着,朝廷会给沈大人一个说法的。”
冯妙蓁见挣脱不开他的大手,猛地转身说道:“沉下心?这不是摆明了,有人要陷害沈言吗?再沉下去,就只能看到沈言的尸体了!”
“我倒是要问问王振,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对自己的外甥不管不顾!”
说罢,冯妙蓁又要往王府里冲,冯鹏举一脸痛苦地一拍大腿,哀声道:“早知道就不与你说了,你这犟驴!”
他紧紧拉住冯妙蓁的手腕,不让她往前走,牛公公也匆匆迎了上来,拉住冯妙蓁另一条手腕,冯妙蓁这样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拗得过这些一个半的男子?
三人便在王府门前挣扎做了一团,突然,冯妙蓁情急之下,腰间一个小布兜掉在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那包裹着的布也随之而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一声闷响打断了三人的推搡,冯妙蓁脸色一变,冯鹏举和牛公公都好奇地循声看去,只见那布兜中露出一面黑乎乎,形似瓦片的铁板子,铁板子上好像还刻着字:“……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二死,子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