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终结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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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尸骸之死

“准备为你的朋友哀悼吧,反犬。”

罗素凝视远方,猩红长影已被牢牢禁锢,主动投入捕食者口中,踏入谋划已久的陷阱。

“他马上要死了。”

反犬只是沉默,自亡灵乐团手里借来小提琴,向湖中岛眺望。

“莫德雷德……”

空洞眼眶,血肉上涌,如漩涡水流,螺旋生长,织出猩红囊体,替代眼球。

在莫德雷德惊骇的注视里,本该死在王座上的尸体再度复生。

如他的谎言一般,成为怪物。

曾受银钉禁锢的手臂忽然弹起,枯瘦指爪间有无形气流汇聚,形成长剑,斜向挥砍。

侵占弗朗兹尸体的亡魂,化作猩红剥皮之影的莫德雷德,便被这一剑斩断身躯。

从盆骨切入,割裂胸骨柄,斩断锁骨,血肉喷浆,连哀鸣也切断在咽喉之中。

“你怎么会……”

弗朗兹不可置信,余光撇到亡魂乐团正演奏哀乐,切裂的下身被亚瑟王吞吃。

魂灵无法动弹,受到仪式的压制,一切后手都尽数失效。

他主动踏入怪物的嘴里,半只脚已步入喉舌之间,将要被消化,以最苦痛的死法。

作为印象里最自傲的那个王者,那个执拗的人,怎会在死后布置这种陷阱出来?

如果是亚瑟王,绝不应该会这样做。

不列颠全境之王……怎会成为这种怪物?

远比他这样的叛逆者还要丑陋?

“不……”化名弗朗兹的莫德雷德拼命挣扎,试图逃离这悲剧。

作为叛逆者没有死在卡姆兰,却要在千百年后,沦落到被昔日憧憬之人吞吃的下场吗?

这是侮辱。

可是一切挣扎都无用,也无人伸手救赎。

正如反犬所说的那样,维泽姆如今的执掌者,罗马皇帝,宽恕了他们一次罪孽。

却不能容忍第二次背叛。

撕裂的剧痛,下身渐渐没入喉舌之中,驯养的兀鹫正啄食弗朗兹漂浮在血湖上的残尸。

而作为魂灵的莫德雷德,却在被亚瑟王吞食。

他看见反犬,正独自跳起错误的探戈,拨弄琴弦,以小提琴演奏《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探戈无所谓错步的,不像人生。”

演奏者摘下皮帽,微微鞠躬,凝视叛徒的逝去——为昔日的友人,献上诚恳哀悼。

王座上本该无意识的尸骸,如今却在吞吃叛逆者,将他撕裂,如蟒蛇般生吞。

血流迸射,介于魂灵与血肉之间的特殊物质被吞入,将莫德雷德作为养料咽下。

生机在重回本该死亡的肉体,籍由全能之神残响所遗留的奇迹,自千百年后复生。

可他却快速衰老,头发枯败灰白,眼角刻上皱纹,肌肤如同老树龟裂的树皮。

胡须成簇生长,又被无形之刃割断,停留在合适的长度,符合年迈国王的形象。

昔日天选国王,人造王者,不列颠之龙,终于挣脱临死前设下的束缚,尸体上诞生出新的怪物。

当它的双脚踏上大地,血湖的波澜便平息,惊起成群乌鸦与兀鹫,整个阿瓦隆的骑士尽数倒死。

“……这个亚瑟王,和我印象里的完全不同。”

“一点也不浪漫,毫无风度,像是恐怖故事的怪物,而不是骑士传奇的主角。”

“我在苦难里挣扎多年,只为目睹埋骨地的先贤——结果你就给我看这个怪物?”

《亚瑟王之死》丢下骑士头盔,脱掉甲胄,当场将长剑捅进胸膛,选择自尽。

当尸体坠入血湖,便自然消融,涌向亚瑟王的尸骸,成为新的养分,供阿瓦隆之王吸取。

“你的分身还会自杀?”罗素点起烟,亚瑟王复活的尸骸还不如反犬奇葩的分身有趣。

“……世界本就如此荒诞。”

反犬凝视远方,语气随意:“那也不算分身,而是我借助阿瓦隆之前的特性,通过不断死亡与【蜕灵仪式】,分出的尸体。”

“严格来说,每个个体都能算是反犬的一部分,以记忆的书本为代称,做出区分。”

“刚刚死去的应该是《亚瑟王之死》。”

“比起这个,您难道不应该先处理亚瑟王的复活吗?那可是昔日的先贤,神话故事的角色。”

苍老王者正投来目光,亚瑟王活化的尸骸,吞食叛逆者的怪物,癫王阴暗面的残影。

正注视旁观者们。

可罗素却浑然不在意,甚至有闲心点起新的香烟,神情从未有过太大的变化。

像一尊铁雕塑,镀上黄金,挂满首饰,摆在神殿里供奉,神情的含义不过是膜拜者的猜测。

“他又不是真的亚瑟王,只是一具活化的尸体,窃取了生者的名讳,吞吃叛逆。”

“无论生前的功绩多么耀眼,其魂灵都早已归入衔烛之龙口中,回归至高天大流。”

“所有崇高的理想,值得敬佩的理念,足够报以同等尊重的人格,还有骄傲与坚持——都因死亡而消逝。”

“现在所剩的,只是不配让我高看一眼的怪物,连生前的记忆都不一定残存多少。”

“……可是,它的力量依旧惊人。”

伊利亚特为此惊叹:“像是某位大神,为尸体注入勇力,灌注热血,赐予阿基琉斯也不曾有的荣光,与我们作对。”

罗素扭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猎犬,战争的化身,又见到阿尔忒弥斯的圆月升起,猫头鹰扇动翅膀,低空飞翔。

死亡的权柄正被他握在手里,以代行者之名。

“他又不是众神,也不是大灵,更不是亚瑟王本人,只是一个窃贼,凭什么让我高看?”

“我面对众神也不愿一直俯首,它算什么东西?”

血湖,湖中岛,王座,还有亚瑟王的尸骸,都在几乎切裂世界的怒焰里湮灭,化作灰烬。

只是一个刹那,新生的怪物还不曾发言,就被更大的暴力毁灭,被纯粹的力量吞没。

反犬手一抖,小提琴自怀中坠落,望着翻涌的湖水,还有不见踪影的湖心岛,久久不能回神。

“……我们的牺牲,在这超人的力量面前,有什么意义呢?”

他捡起小提琴,擦拭血与泥,虔诚的奏响新的曲子——以哀伤,以感怀,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