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脸”时代

我拎着行李箱匆匆走进高铁站，好不容易坐下来吃点东西，看到我的前面坐着一个看上去最多20岁的小伙子，举着手机面对着屏幕，戴着耳机在不停地说话。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与朋友视频聊天，后来才知道这个小伙子是在做网络直播。

在小伙子停下来的时候，我走过去微笑着问他：“打扰你一下，你刚才是在直播吗？”小伙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嗯，你是直播平台经纪人？”

我惊讶的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直播居然还有经纪人。回过神来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你们直播什么呢？这里是高铁站，你是在直播高铁的客流量吗？”

小伙子瞟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谁播那么无聊的东西啊，我在哪儿直播一般和地方没关系，就是聊，想到什么聊什么。”然后他又打开了一个直播平台，理都不想再理我，开始继续他的直播。

其实我问这个小伙子关于直播的事情，不仅仅是好奇，更是因为我那个为了当“网红”差点把命搭进去的好闺蜜——文文。

我和文文是大学同学，我们俩同寝，是天天粘在一起的如同姐妹一般的好闺蜜。我们俩都是相貌平平的女生，不算难看，但也绝非美女类型。文文喜欢上了经济系的一个男生，可是那个男生却直白地拒绝了她，她认为那个男生拒绝她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够漂亮，而这个事在文文的心中也打了个死结。

文文发誓终有一天要让这个男生跪下来求她做他女朋友！

“婷婷，你觉得我的鼻子再高点是不是就漂亮了一些呢？”文文躺在床上问我。

“文文，我觉得你挺好的。下周要考试了，你还不赶紧看会书，又臭美呢？”我放下书问她。

“你啊，除了读书还有别的吗？我跟你说，女人最关键的是什么？是美貌！现在可是‘看脸时代’，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老天有眼，也会看脸！’漂亮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哎，我爸我妈这基因太不好了，但是没关系，整容也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你看那些明星，哪有不整容的，什么龅牙、短下巴、塌鼻子的，哪一个不是因为整容而变成了‘天仙’，成了‘天仙’才能嫁富豪，光宗耀祖，懂吗？”文文掀开我的蚊帐，坐在我的床边“教育”着我。

“嗯，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漂亮，可什么是漂亮呢？蛇精脸、芭比眼、透明鼻子、不会笑的脸？那样就漂亮了？并且，我也不觉得漂亮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我觉得努力让自己提高，人格健全，性格阳光，也会有许多人喜欢啊，也可以改变命运啊！那些女企业家不是个个都是美女吧，但是她们的人格魅力多强啊！”我看着文文说。

“死脑筋！学你的习吧！天生的劳碌命。我可不想用你那么笨的方法，我要找一条又快又有效的路，我想好了我的人生规划了，第一步：存钱去整容，第二步：演员估计当不上了，努力做个网红吧，第三步：嫁个富二代。人生太完美了。”文文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

我们俩相对着笑着，然后我继续看书复习，她继续照镜子研究她的鼻子。

我们大学毕业了，找工作、上班各自忙碌着，我找到了一份相对还算满意的工作，文文也找了一份工作，但她的“网红”梦想一刻也没停下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每次约她，她总说自己有事情，更奇怪的是她居然很久没有在朋友圈里发自拍照了，总是发一些心灵鸡汤之类的话。

“喂，婷婷，明天咱们约会一起吃饭吧。”文文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和我约会。

“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主动约我吃饭。明天我有个会，可能要晚一点，可以吗？”我说。

“你啊，除了开会、出差、工作，你还有别的事吗？行，没问题，我等你。明天我有惊喜！”文文说。

“什么惊喜啊？”我问她。

“见面你就知道了！”文文开心地对我说。

我开完了会，拎着电脑包匆匆赶到了和文文约会的地方。

远远地看到了文文，我走过去，“文文。”我叫她。

文文转过头来，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文文的确是文文，可是怎么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文文，你的鼻子？你真的去弄鼻子了啊！”我无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鼻梁高高的文文。

“哈哈哈哈，惊喜！漂亮吧！是不是一下子我的脸就立体了？我前些日子鼻子还肿着，所以不见你。我告诉你啊，自从我弄好了鼻子，我在‘映画’中的点击率明显高了很多呢。”文文手舞足蹈地和我说着。

“好看，疼不疼啊？”我问她。

“怎么可能不疼呐，麻药刚过的时候，我都疼哭了，又涨又肿，还不敢动，不过我可以忍！为了我的美貌，为了我的‘网红’梦想，我必须可以忍！这次整鼻子我把这几个月攒的薪水都花光了，这可是我这几个月天天吃方便面省下来的钱呀！所以今天你请我啊。哈哈！下一个目标：下巴！整理一下我的短下巴！”文文指着她的下巴对我说。

“我请吃饭没问题，说得那么可怜，想吃什么你随便点。你刚才说的‘映画’是什么东西？”我“一脸无知”地问文文。

“映画你都不知道，你知道现在最火的是什么吗？是直播！映画是现在最牛的直播平台，每天有近千万的人在观看。”文文边吃边说，好像饿狼一样。

“都看什么啊？电影？游戏？”我依然不明白文文口中的直播到底是什么。

“真是服了你了，你是生活在石器时代吗？全民直播懂吗？你等会儿哈，我告诉你什么是直播。”文文赶紧吃了几口菜，然后从包里拿出粉饼和口红一通折腾，最后把手机打开，准备开始直播了。

“来来，赶紧的，要开始了。”文文把我拉过去，对着手机屏幕说。

我看了一眼文文，面对着手机屏幕文文的整个状态都不一样了，笑容也很不同，坐姿也挺拔了，好像受过什么训练一样。文文对着屏幕说话；“嘿，亲们，宝宝来了，今天宝宝可算是吃了一顿饱饭，你们看。”文文把手机转向了桌子，然后转回来接着说，“好好吃啊！感谢宝宝最好的闺蜜，我的大甜甜，让甜甜和亲们认识一下。”

然后文文把手机屏幕转向了我，我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特别可笑，应该就是大家形容的“一脸的懵圈”吧。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跟谁说，我要干什么。文文突然笑了，然后屏幕又转了回去对着自己继续说：“亲们，原谅我的大甜甜哈，这是她的处女播，她还不太清楚状况。谢谢‘为你而活’送的花，爱你，么么哒。”文文边说着边对着屏幕努着嘴做了个亲吻。我真的全程一个字——懵！文文的直播结束了。

“文文，你刚才那个就是直播啊！没主题，没内容，就是一通说，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呢？”我说。

“这你就不懂了，当然有人看了！因为我漂亮呗！不过我还差点料，所以粉丝太少了，我必须给自己定个新目标。”文文夹起一大块红烧肉边吃边说。

“我觉得吧，这不是个正经职业啊，你别折腾了！”我说。

“必须不行！网红是我生命中最靠谱的事儿！是姐妹就不许给我泼冷水，要不翻脸了啊。”文文瞪着我说。

我不敢再劝她了，整个晚上我都不敢直视她脸上那个像比着尺子画出来的不能见光的鼻子，因为我发现在灯光下，她的鼻子是透明的，我对这样鼻子的文文感觉到有点奇怪。

我其实也在省吃俭用着，我也要努力存钱，因为我要继续学习，我要去读一个MBA，学费太贵了，必须省吃俭用地存学费。

一晃大半年又过去了，文文又像消失了一样没了消息，我们在微信上聊天，却总也见不到她人。不过我自己也小有成绩，终于如愿考上了MBA，交齐了学费，我欢乐极了！一定要和文文庆祝一下。我们约会的时间早，餐厅里没几桌人，可我在餐厅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文文，刚要打电话给她，听见文文喊我的名字：“婷婷，这里！”文文向我挥着手喊我。

“文文，我刚才看了半天，你……你……”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欧式的双眼皮，这还是我的闺蜜文文吗？

文文见我张得大大的嘴，开心地对我说：“认不出来了？是不是太漂亮了？”

“文文，我，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了，完全换了一个人！你的胸……”我看着文文高耸的双峰，性感的事业线，作为同性的我都开始脸红心跳了。

“怎么样，性感吧！你知道我现在在映画上的粉丝有多少了吗？突破100万！是不是特别惊人？”文文一脸的骄傲，对于这个数字我真的是特别惊讶，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粉丝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但这个数字本身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们聊了一整晚，但文文说话的时候我不太能感觉到她的表情，以前文文的表情是很丰富的，她生气了会皱着眉头，开心了会大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会经常做鬼脸来强调她的话，以前的这些表情让不是特别漂亮的文文看起来可爱极了，可是今天我见到的文文全程没有一点皱眉，大笑的时候眼睛依然瞪着，这样的文文漂亮，但却让人觉得无趣。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灵魂出窍般地看着文文，感觉她像一个可以说话的假模特，又好像很不真实地让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这个漂亮的女孩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文文。

“对了，亲爱的，我可能要去拍戏了，有一部网络大电影，我可能出演女二号呢！我要当明星了！”文文兴奋地告诉我。

“真的啊！太棒了！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我也从心底替文文高兴。

“现在正在众筹呢，你记得给我众筹啊，而且要发动你周围的人一起啊！等电影上映了还能分红呢。”文文越说越兴奋，我越听越糊涂。

文文让我关注她的各种直播，各种社交APP，我非常听话地关注了，并且只要有她的直播除了工作时间我必看，只是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以前的文文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但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而在直播里的文文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还爆“粗口”，我问她为什么说这么没素质的话，她告诉我是为了博眼球，为了增粉，我完全没明白。文文用私信给了我一个链接，让我送花给她，说这样可以炒高人气，好像这些虚拟的花是要花钱买的。总之，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吧，至于原因我听也听不明白了。

文文辞掉了以前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在了“映画直播”中。在我看来这是闲来无事时的娱乐，而文文却称其为“工作”，文文好像真的成了“网红”，她的粉丝数量很多，她穿的越来越暴露，说话也越来越没有底线，我真的不明白这些粉丝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我和文文都找了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是我MBA的同学，文文如愿地找了一个富二代。我想文文这下可以不用折腾了，她的目标已经实现一多半了。

“婷婷，你在哪呢？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出来陪我喝酒好不好？”文文在电话那边有点哭声地对我说。

“没问题，我现在就出门。”我忙穿好衣服，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11点多了，虽然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但只要是文文的事情，我绝不含糊。

“文文，这怎么了，眼睛哭得怎么跟个桃似的？”我问文文。

“那个混蛋，他把我甩了，他现在好的那个女的也是个小网红，我给你看她的照片。”文文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应用，边找边说，“你看，就是这个贱人，比我好看吗？不就是脸小得像巴掌一样，胸硕大吗？明儿我就去弄去，谁怕谁啊！”文文咬着牙说。

“文文，不要再闹了，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都要告诉你，整容、当网红只是现在这个浮躁社会的不健康产物，我还是那句话，漂亮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整容更不可能。也许你看到了一些媒体所宣扬的所谓的成功的例子，但那不代表一个时代的本质！我们毕业这一年，你几乎花了所有的钱来整你的脸，你用尽所有的精力来做你那场所谓的‘网红’梦，文文，醒醒吧！”我看着文文，心疼地说。

“好了，甜甜，你真的特别啰唆，我不想听你说教，我的命运我做主！网红怎么了，一个网红成功了，一个月几百万的收入，你知道那个著名的网红PIPI酱（化名）吧，她一条广告2200万！网红，怎么了，网红能踢掉名模嫁给‘天王’，你行吗？”文文瞪着我说。

“文文，那都是些神话，你真的被这些东西洗脑了吗？”我第一次对文文拍了桌子。

“读你的死书去吧！我看你拿一万个文凭有什么用！”文文拎起包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没有追她，也没有再给她打电话，我觉得我和文文已经不再是读书时候那两个天天粘在一起的姐妹了，我的心很疼。

文文的朋友圈已经屏蔽我了，我非常伤心，但我依然留着文文的微信，虽然那里很冷清，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天几十条的对话，但文文在我心里，始终是最好的闺蜜。只是我们的人生道路不再相同，我们在分岔口上各自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未来我们是否还能有交汇的那个点，但现在我们的确渐行渐远了。

我和我男朋友要一起出国读书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们终于申请到了奖学金，终于存够了生活费，在出国之前我给文文发了微信，她没有回复我。我偶尔还是会看一下她以前总上的那些网站和直播APP，也不见她的动态，我想她可能又换了些平台吧，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太多了，一天就会冒出很多莫名的APP。

我和我男朋友在国外边读书边创业，和国内的MBA同学共同开发了一个APP的产品——“悦读”！我们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更多的人爱上读书，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带给年轻人一片纯净的天。

我们要回国举办婚礼，我想起了许久不联系的文文，想起了我们大学时的承诺，要做彼此的伴娘，于是我打电话给文文，“喂，是文文吗？我是甜甜。”我说。

“甜甜，我是文文。”电话那边是文文的声音。

“文文，还好你没有换电话，我还怕找不到你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做彼此的伴娘。我定在9月6日结婚，你还愿意做我的伴娘吗？”我问文文。

“甜甜，我愿意，可是，我做不了你的伴娘了，我……”电话那边的文文一直在哭。

我约了文文见面，文文答应了，她说要来我家。

门铃响了，我打开门，文文戴着墨镜和口罩。

“文文，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口罩啊，感冒了？”我边让文文进来，边对她说。

文文没有回答我，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她摘下了墨镜，慢慢地摘下了口罩，正端着水向她走去的我，瞬间呆在了那里，我的手抖了。

“很可怕吗？很恐怖吗？”文文捂着脸，眼泪滴了下来。

“文文，你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我整个人懵在那里。

在我面前的文文，整个脸扭曲着，两腮严重地凹陷，整个脸似乎是僵的，脸尖得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比例。

“甜甜，其实你和赵远去留学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给我的微信，我那时候刚做完这次整形手术，我没见你，我不想听你和我啰唆。还记得我让你参与的那个众筹的电影吗？我本来都定好了要出演女二号的，可是不知从哪儿杀出了个小丫头把我替换了，说是我的人气没有她高，她在直播平台上有400多万粉丝，上镜也比我好看。因为之前我做的玻尿酸已经代谢完了，下巴和鼻子还有苹果肌都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我必须需要稳定的漂亮才能稳定住我的这些粉丝，而且我也想再争取那个女二号的位置，于是我就去做永久性的整容了。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老天这样对我，我的手术失败了，伤口感染、发炎，虽然我把假体都取出了，但样子却回不去了。”说到这个时候文文举起了手臂，在手腕处有一道横着的刀疤，“我自杀过，因为我真的没办法用这样一副面孔去见人。我爸爸妈妈哭喊着让我不要再做傻事了，他们给我找好了医院准备做修复手术，可是修复是需要钱的啊，我现在在存钱去做修复，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啊。我所有的钱都用完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还有地方要我啊。”文文哭着说。

“文文，你去做修复需要多少钱啊？”我看着文文说。

“一共需要60多万，我问过了几家整形医院，我的情况最少都要这么多钱才能修复。我妈妈给了我差不多20万，可是还有40万啊，我现在连正式的工作都没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啊。”文文继续哭着说。

“文文，不哭了，我借给你40万，你先去修复吧，我的公司可以给你提供工作，我借你的钱可以慢慢从你的工资里扣。”我看着文文说。

“婷婷……”文文哭得更厉害了。

“文文，你这次一定要答应我，修复后，无论什么样子都不要再去整容了，好好工作，用心生活，不要去做那个‘网红’的梦了，好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婷婷，谢谢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文文抱着我哭着，我抱着她摸着她的头，我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候的我们，那个天天粘在一起，如同姐妹的我们。

伊人心境

“网红”是现代社会的特殊产物，我也经常在许多的应用软件、社交网络中看到“网红”效应。在“网红”群体中有炫富的、有扮丑的、有负能量满满的，有语出惊人的，当然最多的群体是展示美貌的。可究竟什么是“美貌”？正如小说中婷婷的疑问：蛇精脸、芭比眼、天鹅头、欧式眼……就是现代审美中的“美貌”吗？我个人不敢苟同。

小说中的文文迷恋整容，是被这个浮躁社会的畸形产物所洗脑了，当她在媒体宣传中看到那么多的明星通过整容而一夜走红，那么多的“网红”一夜成名、一夜暴富，她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对于小说中的文文，我们究竟应该惋惜、悲哀，还是应该拯救？过度的娱乐是现在社会的现象，为了娱乐、为了娱乐背后的利益，有多少年轻人被毒害！

我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文字告诉年轻的女孩：整容并不能改变命运，那是用青春的美好在做一个赌注。“网红”是这个时代过度娱乐的产物。你的青春只有一次，用心地生活，用心地感悟，用心地努力，人生才会精彩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