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号
两名伍天然会面后，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讲话。
原版的伍天然转开眼睛，发现墙上的门已经消失了，门扇开闭的时候她有试着往外看，外界唯有一片虚无。
过了好一阵，成熟些的伍天然二号朝女巫问道。
“能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吗？”
“五分钟，时间到就返回现实，没得商量。”女巫说完，粉色房间连同她本身都如同水雾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光线黯淡了下去，仿佛一处话剧舞台，只剩下聚光灯中间的一坐一站的两个伍天然。
她们除了衣着再无区别，仿佛性格各异的双胞胎姐妹，一个充满自信，另一个忐忑不安。
“我看过你刚才的游戏了，你做得很不错，除了有点畏手畏脚、一惊一乍......但结果是好的。”二号说，“长话短说，我是在梦境中锤炼出来的另一个版本的你，灵魂游戏在医院把我接走了。”
伍天然总觉得自己从二号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这让她的心情更加复杂，联想到梦境相关的记忆，或许对方比她更适合当“伍天然”。
她有一肚子话想问，考虑到时间有限，最后还是把话题留给了最重要的问题。
“灵魂游戏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二号摇摇头，“我的记忆受到了影响，只记得我们调换之后的一点点事情了，这个谜团没这么容易解开。”
“所以，你......加入他们了？”
闻言，二号用充满精力，宛若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微微翘起嘴角，“你不喜欢灵魂游戏？”
“......”
伍天然沉默地转向另一侧，四周的黑暗降临得太快，她总觉得女巫还坐在不远处，偷听她们的谈话。
“为什么呢？瞧瞧你的新腿，我要是有它，就不用花二十分钟走一公里半的路了......还走了好几趟，累死我了。”
二号颇为怨念地叹了一声，她抬起手撑住后腰，用这个习惯性的动作预防腰痛，撑了一会儿，干脆坐到地上休息。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在另一片空间。况且，就算你不喜欢灵魂游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风险这么大，我也会担心——可是，我们的意见又能影响什么呢？”
伍天然挨着她坐下来，有些忐忑地讲出埋藏在心里的话，“我不喜欢灵魂游戏......是因为这不公平。”
“不公平？”
“我早就计划好了，慢慢攒钱，给自己换假肢，考证，找到更好的工作，帮助家里。灵魂游戏把这一切都打乱了。你也看到其他的玩家了吧？我不该待在他们之中......我不属于这里。”
二号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不是更快帮你完成目标吗，你在迎新赛拿了第一，你还是‘开路者’，不要小看自己——”
“我不是什么‘开路者’！我......我宁可吃生活的苦，慢慢朝目标努力。”伍天然环抱住假肢，把脸埋在臂弯间，固执地嗫嚅道，“这不公平......”
二号拧了拧嘴唇，高举双手作投降状，直接向后躺在了地上，“你知道吗，我就是受不了现实的复杂才和你换位置的。果然，在现实待久了，人也会变得拧巴。”
伍天然用沉默作为回答，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让她倍感脆弱，为什么人们都不知疲倦地催促她敞开心扉，又对她的诚恳坦言施以谴责和嘲笑？
就连另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她，她就该把这些想法埋葬在心里，永远不对任何人分享。
“在我看来，既然灵魂游戏叫你‘开路者’，你就要利用好这个身份，不断爬得更高，争取查清楚你想知道的一切。”二号伸手过来，将T型假肢黑亮的外壳敲得咚咚作响，“积分是你自己挣来的，成绩是你拼出来的，奖励是你应得的。没有作弊，不偷不抢，至少我是能心安理得接受的。”
“......”
“别闷着了，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再过一会儿，你可就看不到我了。”
这话终于让伍天然抬起头来，“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回到你身上了，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最开始我觉得自己待着挺自在的，可时间久了，还是会空虚。我试着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结果发现我的人生总共都没几天，谈何意义？”二号将双手垫在脑袋底下，朝她狡黠一笑，“我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让我回去，若是我能改变些许你的想法，就用不着吵架了，不是吗？”
“没有...别的方法吗？”
哪怕和二号相处了没多久，哪怕她们在很多地方都合不来，但得知对方即将消失，伍天然还是异常不舍。
“我不会消失的，这是一种协调，今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那段关于梦境的记忆浮现心头，二号那干练冷静处事的样子给伍天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各种意义上来讲，二号都救了她的命。
若是在相同的境遇下，伍天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二号所完成的事，她从未把二号看做自己的副本，她们实在是不一样。
或许，当年没有发生那场悲剧的话，二号才是她会成为的样子。
但是生命中没有如果，她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她。
“我还是有点担心玛丽。”二号打断了伍天然的自哀自怨，她坐起来，像眺望星空般遥遥注视着上方的黑暗，“有机会的话，帮我照顾好她，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我会的。”
伍天然还有些为着没能得到“永远脱离游戏”的方法遗憾，想到二号即将消失，她发现自己暂时也不在乎这件事了。
如果两人合而为一，她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设想未来令她惶恐，拒绝的念头一闪而过，又淹没在哀愁的思绪中。
若她能继承二号的坚强和冷静，也是好事。
她们在沉默中眺望黑暗，直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二号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伸手搭上伍天然的肩膀，掌心没有传来丝毫热度。
“时间要到了。你要加油，不管你之后的生活会怎么样，都要朝前看。”
“嗯......”
在紧迫的短暂寂静中，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伍天然心头，她抱住二号，把脸埋在对方肩头，后者拍拍伍天然的背，赞许道。
“能在现实中生活下去，你已经比我厉害太多了。”
“去吧，梦该醒了。”
手中一空，二号消失在了伍天然的臂弯中。
伍天然摇晃了一下，坠入混沌而安静的黑暗深处。
在闹铃声中，伍天然睁开双眼，看着卧室熟悉的天花板微微出神。
清晨的阳光轻轻飘落在她身上，她已经躺进被窝，假肢被摘下放在床边地上，连脖子旁边的被角都塞好了。估计是母亲或者父亲进来过她房间，帮她料理好了这一切。
自从身体残疾后，他们总觉得她一夜之间变回了需要照顾的小孩。
可现在是六月中旬，空调定时关闭后，被子闷得她出了一身汗，她感觉自己快熟了。
闹铃响个不停，伍天然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按掉七点整的闹钟。
虚掩的房门外有脚步响起，伍天然脑中顿时浮现出那长脖子怪物来，她搓搓脸强迫自己清醒，那场漫长得像一生的游戏中一幕幕从眼前遍历而过......
与二号谈话化作一场虚幻的梦中梦，伍天然整理了一下思绪，并未察觉出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只余一股踏实的安心感。
她掀开被子去抓衣服，朝外头喊了声。
“妈，我去找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