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永恒的幸福
小路上一时间陷入了怪异的寂静，木偶没有开火，伍天然也不知道对方在耍什么花招。
她本已做好了重头再来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居然半途掉链子，导致她进退两难。
最终，玛丽打断了这诡异的对峙，女孩从伍天然的怀抱中扭动着探出头，看向后方，“你在做什么？”
一声讪笑传来。
“玛丽？哦，这可真是......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伍天然警惕地转过头，发现布袋头正试着将自己的武器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毫不自然地打着招呼。从袖口露出的关节来看，它是个木偶。
“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这副打扮？”玛丽甩了甩汗津津的头发，从伍天然臂弯间挣脱出来，满眼都是天真的好奇，“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进一步，木偶就退一步。
“我，呃......玛丽，你这是要回家吗？这是你的朋友吗？你们看起来，年龄很相似啊，哈哈......”
这糟糕的转移话题的方式连玛丽都说服不了，女孩双手叉腰审视着它，一举一动带着小大人似的威严。伍天然跟着从地上爬起，打量着不知为何改邪归正——更准确来说是犯罪中止的木偶枪手。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啊？”
“我，我就是......今天不是天气不错嘛......”
木偶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浑身写满心虚。意识到自己没法将这件事盖过去，它遂垂下头，拿脚尖勾着凹凸不平的铺路石，“玛丽，你听到广播了吧？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我才不信大喇叭里说的话！”玛丽攥起一对小拳头，“你们都是笨蛋！”
“你不过是个小孩子，别对大人指手画脚。”木偶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客气了。远方不时响起的噼噼啪啪的枪声，还有玻璃窗破碎的声音抓挠着它坚硬的心，“抬头看看吧，小丫头，是时候长大了。”说罢，它不顾玛丽的阻拦，绕开两人直奔那场混乱的盛宴。
“不准走！你不准走！”
要不是伍天然及时阻拦，玛丽就要跟着冲出去，“别管它了，玛丽，我们先把礼物带回家！”
女孩扁着嘴点点头，又回望处于混乱中心的钟楼广场，几条烟雾线正飘上天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些傻事。”伍天然拉着女孩回归正途，要是让玛丽追上去，没准木偶就要翻脸开枪了。已经来到了离玛丽家这么近的地方，现在容不得任何差错。
刚才那是梦境主角的特权吗？上次木偶也是在玛丽逃跑后才继续开火的。看来只要意识到玛丽在场，它就会浑身不自在。
仔细一想，之前的梦境也是，身为主角时，梦境里的其他角色几乎都围着她转......
得益于玛丽这个护身符，剩下的二十多分钟里，她们没有遭遇袭击。
当玛丽家出现在道路尽头，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时，附近的房子毫无征兆地失去了亮眼的色彩，从窗口涌出的鲜花枯萎，破漏的外墙写尽衰败，四处弥漫硝烟的恶臭。残酷的光景并未如之前那般闪现，竟是长久地保持了下去。
伍天然掌中传来一股阻力，玛丽不再走了。女孩夸张地仰着头，眼中倒映着灰暗的天空。
“玛丽？”
回应她的是女孩的沉默，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灰暗和惆怅。
“你在看什么？”不管伍天然如何向上张望，所看见的都是如海浪般翻涌的积云。她的预案无法对付这种反常迹象，立即伸手去挡玛丽的眼睛，“快来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金光刺破云层，将伍天然卷回梦境的起点，她伸出去抱起玛丽的手捞了个空。
她已经离破解礼物谜题最关键的一环这么近了，明明马上两人就能走到玛丽家楼下了，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木偶的那句“抬头看看”？天空中究竟有什么？
心中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留下巨大的空洞。伍天然紧攥着拳头，浑身不住发抖，她又失败了，但同时，一个存在已久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从听到伊娃的美梦理论起，她就萌生出一个疑问：梦境有没有尽头？
假设伍天然接受梦境，拿到全运会冠军，然后呢？全运会摘金是运动员的最高荣誉之一，若梦境不能落入无聊的庸俗，她在梦里回国后还能做什么来保持幸福？
不断刷新纪录，打破人类极限？最后一蹦直达外太空？
如果她在梦里怀抱荣誉老死了会怎么样？假如她在梦里青春永驻，情况就更夸张了......
这些问题归结为对伊娃的质疑：它这般神通广大，自称要塑造出完美之梦，所造的梦境为何存在十分明显的漏洞？
如今，伍天然找到了答案，伊娃选择的是一个十分省事的解法——制造一段愉快的梦境体验，并干涉入梦者的思想。当梦境即将“播放完毕”，就让一切从头再来，同时清空入梦者的相关记忆。
哪怕梦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就算是做梦之人发现了异常，也可以用相同的手段从头再来。
这样一来，就有了永恒的幸福。
这证实了伊娃为什么要在伍天然多次挣脱梦境后现身，它早已习惯了这种省事的，用存在漏洞的梦境应付入梦者的方法。遇到伍天然这种神志清醒的刺头，惯常的方法不再生效，顿觉棘手，不得不亲自现身用其他方式骗她接受梦境。
在如今的梦境里，环境的变动是重置的前兆，引发重置的正是玛丽。
哪怕玩具们不会当着梦境主角的面行凶作乱，但遗留的痕迹仍随处可见。就算玛丽不离开裁缝铺，那里不久也会遭到焚毁，等玛丽陷入恐惧，很快便会触发重置。
通关条件就写在礼物清单上，但于玛丽，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随便一个玩具说句“抬头看看”，都能把她带回一开始，就算保持着清醒也没......
伍天然脸色一变，顿时汗毛炸立。
玛丽会不会曾在梦中清醒过？保持着记忆不断重来，却没有【道路】能助她逃离循环，最终被迫陷入沉睡，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反抗？
当初和她一同入梦的两个人，是不是也正在经历这个过程？发现梦境不对，但已经深陷泥沼，无法挣脱......
这个想法太过黑暗，伍天然迅速将它推到思维角落，做这种假设对现状没有帮助，她得制定计划。
一定有办法的。
......
服装店店门在铃声中敞开，屋内进行了二十分钟的复读对话随着胡桃夹子的招呼声暂停片刻，又接着进行了下去。
进入店铺的客人趴上柜台，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我需要一对织针，可以剪出来吗？”
胡桃夹子晃晃脑袋，“我是手艺人，不是铁匠。”
伍天然并不意外这个答案，照着计划表，她读出下一个诉求。
“那会飞的魔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