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兰禾

在十月底的时候，兰禾决定与祁舟分开。路边梧桐染黄天际，风过，铺满地落叶。

他们坐在一家茶餐厅里，音乐放的是Lana Del Rey的歌，等饭吃差不多了，她淡淡开口，像说平常事一样，向他做感情的最后告别。

“祁舟，我们分手吧。“

他们在一起三个季度，相恋于春，热恋在夏，秋情正浓。

但兰禾并不打算和他的这一段走到冬天。祁舟当时很诧异，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她说只说了句不合适，买完单后起身离去。

刚开始祁舟只是发懵，以为她心情不好，便不做打扰，决定等两天，等她冷静了，或后悔了，两人再坐下仔细谈谈。

他都分不清她在赌气，还是真的分开了。

事实是﹣﹣分手后，她果断洗掉纹身，退回礼物，删除一切联系方式，和他身边的朋友们保持距离。似乎他们的分手是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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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生活圈不怎么重合，她一走，就彻彻底底消失了。

那三个季度像做梦一样。

祁舟回归单身状态，浑身上下的风流劲，仍旧有大把的女孩为他疯狂，追他捧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喂给他。

他却回不到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他很想她。

和好友们的局散后，祁舟站在巷子里抽烟，翻看和她的聊天记录，越往上翻，她越爱他。

好像是有征兆的，比如分开的前一周，她说很忙碌，不需要他来接，错过他的演唱会，发的信息也寥寥。前两三周时，她已渐渐不再和他分享日常、告诉心情，他生病时，她也只是网上购药，多嘱咐了两句而已。

堆积的思念翻涌成灾，他哽咽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

兰禾是他女友中，最懂他心意，爱的最热烈。他一度认为他们是合拍的，哪怕他脾气古怪，桃花不断，糟糕的事一件接一件，她从没和他争执过，大部分都是一笑而过，不吵不闹。他们在沙漠中越野，夜里开车看海，一时兴起去泰山，坐三天三夜火车到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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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他纹身，为他挂经幡，为他求平安，跪在神佛前为求他如意。也曾骑机车从BJ到内蒙见他一面，在他人辱骂他时，掷地有声地为他发声。在他灵感消失，奔溃无助时日日陪伴，在他的台下摇旗呐喊。

每一次醉酒，她都在，每一次疯狂，她都作陪。

她的长相和性子都沉静，爱却狂热。是十分理智的人，也会一遍遍大声告诉他，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这辈子最爱你。

可是，她就那么果断的抽身而退。

祁舟找过她，在她的学校，家里，甚至常去的咖啡厅酒吧，他不止一次的表示想挽回。

她也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不可能。

初春的时候，她订婚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还有一年多硕士毕业，未婚夫在国外工作，等她学业完成后，两人即成婚。

如果说分开已让祁舟失意潦倒，那她的婚讯更让他痛不欲生，如切肤挖心。他用尽了一切方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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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徒劳。

订婚宴，他偷偷去看了，坐在最末的席位，看着他人身旁，巧笑倩兮的兰禾。

嫉妒如明烛打翻，点燃他枯木死寂的心。

“真的要嫁给他吗？“

祁舟不死心地问，兰禾点头。

“可以和我好好说一说为什么要分手吗。“

就算她的未婚夫是最高分，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兰禾告诉他，她一早就知道两人不会有结果，但鼓起来千万勇气，与他恋爱。

她说，不在意结果。

就算会掉眼泪，也要和他恋爱。她要把一把火彻彻底底烧在他身上，等到燃尽了，转身便回到自己的山海。义无反顾朝他走，也决绝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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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灰姑娘在十二点钟声敲响时，害怕魔法消失，原形毕露，必须狂奔离去。

兰禾畏惧两败俱伤，沦落怨偶。所以在爱意到达顶峰的时候，不走下坡路，两人体面分手。

她曾在菩萨面前求，“就请让我陪他的日子久一点吧。“

没有女人会不爱祁舟，她是清醒地走入沼泽。

祁舟态度暧昧，他自认为不越雷池一步就好，哪怕女人往他身上贴，调笑，游戏都无所谓。

他的女友是兰禾，大大方方公开承认的。

其实兰禾受不了，一来是假装不在意，二来是早已预知未来，并不想为他人栽树。

所以不言，不怒，不醋。

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兰禾家境优渥，父母均在高位，她自幼便接受优等教育，锦衣玉食，实打实在春风细雨中长大的女孩。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味的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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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爱是倒计时。

妈妈不会接受祁舟这样的人，婚姻与恋爱不同，哪怕她为他做过那么多疯狂事，甚至再也不能那样爱第二个人。

一切都点到为止。

兰禾开诚布公与他谈，说出她的谋算，顾虑重重，也承认自己的性格缺陷。

她讨厌争抢，因她惯来值得最好的，她讨厌把妒忌剖出，和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孩争风吃醋。

她讨厌他的随意，不够细心，她讨厌他向来自我的态度。她介意那些风流韵事，切齿他昔日的浪荡多情。

所以，在一开始，她是闭着眼同他相爱。

“在第一次和你发生关系后，我就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

她是爱他，同样充满怀疑，只是并不显山露水。

他们走不到冬天，这是在一开始，她做的决定。当她和盘托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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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舟整个人都凝结成冰，慢慢地朝无底深渊坠。近乎绝望地望着她，面容形如白纸。“我不能一直让自己委屈。“

“同你爱一场也算尽兴了。“

“我对我扭曲的性格向你道歉，但感情方面，我够对得起你。“

不是没给过机会，她曾聪明的暗示，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渐渐，也就死心了。

她反感说一条做一条，如果他不够用心，一直要她操心，一直如此，真的没劲透了。

祁舟浑浑噩噩地回到住所，脑子一遍遍过昔日情浓时的画面，她的失望，隐忍，背过身去的眼泪，这些记忆都猛地砸到他眼前。

她从来不闹，是期待他发现，期待他改正，期待他多问一句，但最终都绝望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不可能。“

她把遇见他形容成，地震，海啸，冰雹，龙卷风沙尘暴，火山爆发。归类为天灾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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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祁舟看来，

是神女恩赐这一段缘，走入他的昏暗。渡尽了，她便走了。

除非她甘愿，否则任凭他祁舟如何的风流倜傥，都无法引她侧目。

她属上乘，而祁舟，离经叛道，浑身都写满嚣张，一切良家女都避之不能再避。

这时他才想起来，兰禾朋友们看到他时的诧异。

他们不是诧异兰禾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而是诧异兰禾自降身家与他爱一场。

在一开始，他连进入兰禾生活的入场卷都没有。

是她退了宴席，与他旷野笙歌。

一如神女垂青。

所以一切都像梦，无限风月，最终归成一首死寂于纸上的洛神赋。不论如何地浅唱低吟，都唤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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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唤不回了。

兰禾，她走向了最高点。

并且不断的开拓，不断的超越。

他还是拨通电话﹣-

“兰禾，让我试试。“

她说，你改不了，我也没时间等你。

不见证据，直判死刑。

祁舟没有再找过她，似乎放弃了纠缠。

却还是日日留意打探她的生活，以隐身的方式默默观看。

他才明了，她真的很厉害，学业优异，前程似锦，兰禾一次次站在最高处，享受着鲜花掌声。

这样漂亮，又活得漂亮的女孩，岂会长久困顿。作为优秀代表时，她这样说：

“一切都需要勇气，努力到精疲力尽，就不觉得惋惜。“恋爱不是附属品，也不是必需品，她自认为与家庭，学业，生命，自由都同等重要。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疼爱自己，别后悔。兰禾在知识与爱中长大，高知又感性。她珍惜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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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舟是她恋爱的选择，却不是共度余生的人。

他也想试一试，哪怕她最后与他人白首。他也想挣扎一次，让兰禾知道，他也值得。

于是，一改往日混沌。

他努力重新开始，近乎自虐式自律。

一步步朝她的生活里走去。

他期待下次见时，他不是她记忆中的混蛋样。

“好久不见。“

兰禾落落大方朝他打招呼。

他紧张到不知所措，也应了句好久不见。

彼时，她已更上一层楼，更为干练知性。“你们分开了？“祁舟小心翼翼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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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另有所爱，我自然成全。“

兰禾的未婚夫，是位真君子。待她珍重，尊敬，从无混乱情史，人品贵重。两人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两家知根知底，所以当初定下婚约时那样的郎才女貌。

或许按照原先规划，他们该举案齐眉相伴一生。

但他对另一女子一见钟情，心跳如鼓，他也想去抓一把。所以，他与兰禾认真交谈，毫不隐瞒。他希望与兰禾解除婚约后，再追求所爱。

其他人都劝兰禾不要放弃此等佳婿，试着挽回他的心，争上一争。

他一向道德标准极高，家教森严，一旦两人走入婚姻，管什么心有所属，都会对她死心塌地。成为命运共同体。

可兰禾并没有那样做，她爽利答应了他，祝他赢得芳心。

这样好的人，也值得热烈爱一场。

她不强求感情。两人订婚一年多，虽然合适般配，可感情并无多大进步。他心里有人，娶了她，也不会真心待她，哪怕处处周到，相敬如宾。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心寒，疑心，她自认为不是大度的人，永远都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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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她兰禾不值得有人真心对待，婚姻圆满吗？真的要困在这段不情不愿的婚事里吗？一辈子郁郁寡欢，揣测度日。

她不要这样。

所以放他远走。

祁舟知道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当时再怎么为他沉沦，也知进退。

他褪了一层皮来。

牢牢把握每一次机会，他在赌，兰禾再次心动。

“你想恋爱还是结婚？“

兰禾看着他的眼睛问。

她在做打算，恋爱是一套，婚姻是一套。

他虔诚如信徒，笃定地开口，“结婚。“

她点点头，继续朝他开口提要求。“我相信爱，但同样对你的忠贞持怀疑态度。““所以，比起爱我更相信契约关系，因为一旦背弃了条款，就需要付出实际性的代价。“祁舟问：“你认为情感的亏空物质可以弥补？““至少到最后，我不会什么都没有。““我可以抱着大把金银落泪悲伤，但不可以在屋漏偏逢连夜雨中强装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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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不会改变的，尤其是流动的感情。

虽然很不公平，但我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流逝，你的财富和地位将不断上升，哪怕你年龄增长，但保养得当，皮相骨相仍属上乘，会有无数年轻的女孩为你烧起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罢了。

我同你一起变老，为你生过孩子后，身材也会走样，或许长期以往，我无法达到你的性渴求，新鲜感，魅力，吸引力都会消散。

这是事实，已经有无数人应验过了。

我自信不论何时我都会充满生机，爱自己，珍视自己。但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会忤逆天性，放弃风流爱我红颜老去。在生活中不断浮出水视自己。但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会忤逆天性，放弃风流爱我红颜老去，在生活中不断浮出水面的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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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舟知道在婚姻中，女性总落下风。

天平应该朝她倾斜，他知道她的顾忌。

他做一万遍承诺，都不及白纸黑字，于是，郑重签下条约。

以行动，以真心，以自我束缚，以全部身家，求娶兰禾。

狂烈的暴风雨过后，他用心重建。

她不再要抽象的，要具体的。

祁舟便落实在每一处。

未来会如何？祁舟是否是满分伴侣？兰禾是否永远被爱？永远热烈？

答案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这样的女子，充满勇气。

哪怕迷茫，委屈，不知所措，困在一时，但她终将醒来，独立自主面对命运的安排，既不感恩戴德。也不自怨自艾。未来会如何？祁舟是否是满分伴侣？兰禾是否永远被爱？永远热烈？

答案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这样的女子，充满勇气。

哪怕迷茫，委屈，不知所措，困在一时，但她终将醒来，独立自主面对命运的安排，既不感恩戴德，也不自怨自艾。

而是以一切努力，力挽狂澜，与世界厮杀。

主动权在她，选择权在她。

任风吹雨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