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疯狂与落幕
再回到学校，坐在只有自己一人的404内，王玑浑浑噩噩，大脑乱得像一锅粥。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应该是和康裕兴他们五人朝夕相处，以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苟延残喘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为什么一切都突然变了，都成了假的？
康裕兴他们是假的，过去的记忆也是假的，就好像是...自己突然穿越了一样，穿越到另一个也叫王玑、也有晚期枕叶脑癌的人身上。
甚至...自己还杀了人。
骆涌，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就这样在自己意识沉沦时被现实的自己杀掉、分了尸。
学生卡是骆涌的，那两块一点皮肉没剩下的手骨...应该也是骆涌的。
也就是说，两天前，在自己的视角中，和康裕兴、汪洋大快朵颐吃着“猪肘”时，现实的自己嘴中，正在吃着骆涌的手。
自己，吃了人。
想到这里，王玑肚里一阵反胃，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警察们调查清楚，应该就会来抓自己了吧？
虽然就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坐不坐牢也活不了几天了，但这些消息被传回内扎萨克，被传到江琦耳中，她会怎么想？会怎么看自己？
一个疯子？分尸杀人狂？还是变态食人魔？
“呵呵。”
王玑苦笑一下，面如死灰。
目光落在窗外，落在阳光明媚的校园内，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快速闪过，触动着王玑几乎停动的心弦。
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说不出的不对劲。
就好像是，这一切被收束的逻辑中，还有什么东西，是被他忽略的关键。
王玑皱着眉，苦思冥想，快要抓住那束灵光时，兜里的手机却是一响，打断了他的思考。
点开一看，正是江琦的消息：
【我那会没说完，你怎么突然就下线了。】
【王玑，你早就辍学了，哪里有什么学校、舍友呢？】
【宝，不要再沉溺于幻想中了，乖乖喝药，听医生的。过几天我去找你，你带我去游乐园，好不好？】
沉默，偌大的404内，只有沉默。
王玑看着江琦发过来的消息，又看了看身周的一切，好像两者都真实无比，但又都如梦如影。
他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早上“康裕兴”说过的一段话，此时如惊雷般乍现，在王玑脑中轰鸣：
【“一个月前，我时不时就能看到你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愣，手也在上面飞舞，像在和什么人聊天一样；但整整一个月来，我一次都没有见到你手机屏幕上出现过什么江琦！”】
王玑愣在原地，眼中有无数种情绪闪过，是迷茫，也是清醒——他好像明白些什么了：
这一切，看着都说得通，也都说不通，很自相矛盾。
昨天，他相信北洋理工的存在，相信康裕兴他们的存在，一切都是真的。
今天早上，他相信江琦的话，否认康裕兴他们的存在，一切还是真的。
现在，若他继续相信江琦的话，否认北洋理工的存在，一切可能依然是真的。
同理，若他数小时前，或是现在，相信“康裕兴”的话，否认江琦的存在，一切还能是真的。
从哪个方向来看，一切都会变成真的，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良久，王玑低着的头突然抬起，不顾疼痛，大肆笑起来，用血淋淋的左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染得半边面庞也变鲜红，配上那副癫狂的面容，活脱脱是个疯子，真正的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因为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踏马是‘第二视界’，没有真的！”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踏马是假的！都只是想骗我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没有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
王玑边笑边癫，用手撕扯着自己的皮肤，拉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像个疯子一样，还在不断嘶吼着：
“康裕兴、江琦！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没有人是真的！”
“好演技啊！好演技！我低估了‘第二视界’，也低估了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后，王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笑声，扑向柜子前，一把拽开，从里面取出那个装着奥氮平片的袋子，如野兽般撕开每一个小纸包，将剩下的所有药片放在一起，癫狂的眼神死死盯着它们，像盯着什么灵丹妙药。
一把抓起所有的药片，正要一口全部吞下时，兜中的手机再次振动。
这一振动像是唤醒了王玑最后的清醒，他犹豫起来，手停在半空中，眼里满是挣扎。
许是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期待，他放下了手中的药片，掏出手机，看向那条意料之中的消息：
【宝，不要这样做，好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嚎叫后，王玑泪流满面，手在止不住的打颤，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打出给江琦的最后一条信息：
【我爱你，宝。】
按下“发送”键，王玑不再犹豫，一把抓起剩下的二十几片奥氮平片，全部倒入嘴中，就着水咽了下去，毅然决然。
“咕噜咕噜”药片从喉咙下肚，只是过去短短几分钟，面前的一切就都如逐渐裂开的瓷器般，缓缓出现碎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
“阿玑，是你需要我，我们才出现在你的身边。”
“以后，没有我们，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玑扭头看去，康裕兴的身影在空气中浮现，却虚幻无比，毫无实体的质感，像一个覆盖着色彩的泡沫。
王玑看着在阳光下逐渐消融的挚友，边哭边笑，哽咽道：
“对不起，康。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但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回到现实。”
康裕兴欣慰地点了点头，有释然，也有不舍，最后看了王玑一眼，布满身形的碎片全部裂开，彻底溶解在空气中。
同时，放在身旁的手机一振，弹出了一条消息，江琦的消息：
【宝，答应我，活下去。】
王玑定定地看着这条消息，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此刻还是哭至抽搐，双手抖如筛糠，在屏幕上试图打出几个字，却什么都做不到——手机屏幕上，也早已布满了碎纹。
覆盖了碎纹的东西，与王玑，犹如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只能眼睁睁一道波纹从自己身上蔓延开来，将一些触及到的事物上碎纹彻底震碎，也消融掉——如手机中的聊天框。
王玑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机，头也无力地垂下，贴在手机屏幕上，像最后一次触碰自己的爱人。
“江琦...江琦。江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喃喃低语间，他的声音从无力到痛苦，又到歇斯底里的疯狂，比被人一刀捅死都要难受。
只可惜，他什么都留不住，只能任由那道波纹扩散，将许多东西一一抹去，彻底抹去。
...
良久过后，王玑眼角已全是泪痕，他缓缓站起身来，转向四周，看着404内的一切，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波纹过后，很多东西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背后，404的宿舍门上，多出了那份被他撕下的《宿舍通知单》，一字未变。
打开柜子，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还与记忆中相符存在的，仅剩那个拍立得、相纸、几套自己的衣服、洗漱袋，还有...自己床上那本灰色的日记本。
关上柜门的瞬间，王玑才突然意识到那种逐渐麻木的痛感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他低头看去，只见原本被扎了一个窟窿、血淋淋的左手拳头上，此时连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身上也是亦然，刚亲手撕得遍体鳞伤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果然...吗？”
走出阳台门，那个小马扎还在，但和此前一样，没有烟、也没有汪洋的打火机了。
阳台外，校园内看不到多少行人，都穿着长袖长裤，和他在食堂闪回时看到的那些怪人一样。
推开宿舍门，四楼楼道内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但大多数宿舍门口都还堆着一个垃圾袋。
门口对正的洗漱间墙壁上，有一则《厕所及洗漱间告示》，和他在“第二视界”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不，不一样，多出了一个第一条。
王玑懒得去看那多出的第一条到底写了什么，只是定定地盯着这张《厕所及洗漱间告示》，突然笑了起来，自嘲、悲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是再傻，此时也明白了——
“第二视界”才是现实，而一直被他以为是现实的“现实”，才是真正的“第二视界”。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
转身回到屋内，王玑翻身上床，抓起那本灰色日记本，翻开的瞬间，上面的字如被赋予了生命，像虫子般不断蠕动着，最后组成了新的内容——这是存在于现实的日记本，自然该记录着现实。
王玑要搞清楚，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