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准备

无论时局如何变换，当走到相似的交叉口时，他终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安提戈努斯

昨日的调查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之所以这么晚，是因为在这个季节，码头区的营业时间一直延续到八点。

这个坐落在塔索克河沿岸的码头，并不像沿海港口那般彻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当天色渐染红霞，船只已停止驶入，工人们趁着红月尚未高悬之际，匆匆完成当日最后一单工作。紧接着的一个小时里，大量工人与居民纷纷采购晚餐，随后返回各自住所，这恰好是便衣摸排的理想时机，能够趁着人群的热闹进行隐秘的调查。

随着夜幕降临，码头区除了少数几家酒馆外，其余地方逐渐沉浸入静谧之中。路上只会偶尔有几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走过，打破这份宁静。此时，调查的焦点将转移至酒馆之中，因为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酒馆始终是消息流通的要地。

昨日出于对新成员克莱恩的照顾，以及考虑到他明日还需赴老尼尔处学习神秘学课程，伦纳德并未带他参与后续的酒馆调查。当然，这或许也与克莱恩的气质有关，一位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读大学生的青年，在夜晚踏入码头附近的酒馆，这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为此，克莱恩在登上源堡回应祈祷并离去后，便开始翻找自己昔日的衣物，企图根据今日所见拼凑出明日的“工作服”。他选择了一件深灰色的棉麻混纺长袖衬衫，袖口虽略显磨损，却透露着岁月的痕迹；一条棕色的帆布长裤，虽旧但洁净如新。而在回家的路上，克莱恩特意购置了一顶价值二分之一便士的草帽，这顶草帽是盛夏码头工人不可或缺的配饰。

他穿上这套衣物，站在穿衣镜前审视自己。尽管装扮勉强符合工人的形象，但不知为何，他仍显得如同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这让他不禁有些泄气。

不过克莱恩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他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棕色马甲，披上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为自己设定了新的身份：一个协助导师或领导在码头处理事务的大学生。

此时的克莱恩尚显稚嫩，无论怎么扮演，总离不开自己所熟悉的小圈子。如果可以，我们其实更希望他能永远保持这份青涩，但时代的车轮不断向前，当命运的交叉口来临，克莱恩总会选择遵从自己的良知和内心，即使那条道路充满荆棘与危机。

此时，在茫茫大海的怀抱中，我们的“倒吊人”阿尔杰先生正在感慨愚者先生恐怖如斯。在“万都之都”——贝克兰德的一处豪华住宅，“正义”奥黛丽小姐正在兴奋于仪式成功，自己得到了“愚者”先生的回应。只有克莱恩，这位真正的“愚者”先生，刚换下衣装躺在床上，却在三秒钟后如同弹簧般一跃而起，坐至书桌前，摊开老尼尔的阵图笔记，开始了专注的复习。

第二日清晨，克莱恩身着笔挺的正装，手提装有“工作服”的手提箱，踏入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门。尽管他事先占卜得知这套工作服今日并无用武之地，但克莱恩秉持着有备无患的原则，仍旧将其带在了身边。

穿过冷清的接待室，克莱恩意外地遇见了老尼尔和伦纳德。两人正低声交谈着，见到克莱恩到来，伦纳德热情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克莱恩，这边来。”

克莱恩微笑着走向两人，礼貌地点头致意：“尼尔先生、伦纳德，上午好。”

“上午好，克莱恩，”伦纳德笑容满面地说道，“老尼尔正在和我讨论你的课程安排。”

闻言，克莱恩的目光转向老尼尔。老尼尔微笑着解释道：“你今天的课程调整到晚上，白天你将和伦纳德、科恩黎他们一起进行调查。下午七点，我们在码头区的恶龙酒吧门口碰头，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那个地下交易市场。”

克莱恩双眼顿时一亮，回想起前几日老尼尔提及的那个充满非凡材料的地下交易市场，他立刻点头答应，并好奇地问道：“好的，尼尔先生。那里对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老尼尔幽默地笑道：“只要你穿了衣服就行，甚至不穿上衣也没问题。”

克莱恩不禁哑然失笑，老尼尔的幽默感总是如此出其不意，让人难以捉摸。

这时，伦纳德插话道：“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们也打算去恶龙酒吧蹲点试试看，在交易市场说不定能有额外收获。”

随后两人与老尼尔告辞，叫上科恩黎一同前往了码头区。

然而，今天的摸排行动异常不顺利。警察局几乎倾巢出动，整整三个小队便衣警察展开缩圈式摸排，短短三天内，他们将整个码头区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一无所获。

盛夏的傍晚，恶龙酒吧的门口多摆放了几张桌椅，伦纳德、科恩黎和克莱恩围坐于此，静待老尼尔的到来。克莱恩沉思着这两天的调查结果，心中难免对自己有些懊恼：仅凭形体特征而没有详细的面部画像，寻找的难度确实如同大海捞针。

科恩黎注意到克莱恩脸上流露出的失落，他轻轻用肩膀撞了撞伦纳德。伦纳德扭头看去，也察觉到了克莱恩心情的似乎较为低沉。他伸手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我们可以从其他角度入手寻找线索……”突然，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几个身着风暴教会制式服装、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向这边围拢而来，其中几人还手持高压蒸汽步枪。

“出事了，”伦纳德漂亮的绿色眸子刹那间凌厉起来，他说道“你们在这里等老尼尔，我去看看情况。”起身前，伦纳德给科恩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护好克莱恩这个新人。

然而，不等伦纳德迈出脚步，一个黑色人影如同疾风般从三人桌前掠过。伦纳德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身后的椅子因此被带倒。他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但是他的随身老爷爷眼神很好。他听到了帕列斯的声音：“是早上被通缉的那个教唆者。”

在码头区布满障碍物的崎岖道路上，伦纳德身形如猎豹般灵活腾挪，轻灵而迅捷。他紧紧盯着特里斯，可面前他的猎物到底是从刺客晋升的教唆者，刺客本就更为擅长这种环境。

眼见与目标的距离始终不得寸进，这迫使伦纳德不得不想些其他办法。他的余光鉴别着从眼前飞速掠过的景色，在脑海中回忆着附近的地图，尝试预判特里斯的行动轨迹：目标几乎不会顺着跑完一条街，右转了四次，左转了两次，这是第五次右转了，他几乎都是在街道中三分之一处转向，现在第三次左转了，下一次大概率是右转......

追着特里斯转过第八条街后，伦纳德突然改了方向，他穿过几栋建筑，躲在一堵墙后开始咏唱诗篇【“啊，恐惧的威胁，绯红的希冀！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随着诗歌的响起，刚转入这条道路的特里斯感到眼皮沉重，他意识到有埋伏，可已经来不及更换道路，在失去意识前，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物品，用灵性火焰点燃后，无力的垂下手。那物品也滚落在他脚边。

考虑到目标晋升前的序列善于肉搏，伦纳德从腰间拿出一柄短匕首，保持着咏唱从墙后走出，他脚步轻盈，如同缓缓靠近猎物的掠食者。三米，两米......他正准备暴起上前将人控制，突然特里斯脚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特里斯骤然睁开双眼，恢复了意识。

伦纳德来不及多想，他猛地发力扑了上去，挥动匕首从特里斯刚刚抬起呈防御姿态的手臂上划下一串血珠。然而，特里斯却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后一扭腰身再次没入黑暗中。

伦纳德没有继续追捕，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将匕首上残留的血液滴入其中。然后，他低头看向方才发出爆炸声响的地方，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已经燃尽的爆竹。

当伦纳德回到恶龙酒吧时，老尼尔已经抵达，他和科恩黎、克莱恩一起坐在恶龙酒吧门口的方桌旁，在他们身前还站着一个方才远远看见过的风暴教会成员。

伦纳德走过去，三人都站起来看向他，带动着风暴教会的成员也望了过来。老尼尔问道：“你没受伤吧？”

伦纳德迎着三人关切的目光，语气平稳说道：“我没事。”

三人舒了口气，这时，那风暴教会的成员向伦纳德伸出右手“你好，我是代罚者，艾登-布朗。我们在追捕通缉犯特里斯。”

伦纳德也伸出右手与对方握了握回答道：“值夜者，伦纳德-米切尔。”然后面色沉重的对那风暴教会的成员说道：“特里斯跑了。”

眼见艾登布朗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伦纳德拿出兜里的小瓶子，里面几滴鲜红的血液随着瓶子的晃动散布在瓶身表面，伦纳德笑道：“但我打伤了他，还拿到了他的血液。我们可以以此占卜追踪他。”

艾登布朗立时精神起来，他向伦纳德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你在追捕特里斯的时候有看到我的同僚们吗？”

伦纳德疑惑反问：“还有人参与追捕？”

艾登布朗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这位身高至少一米九的魁梧壮汉猛然一巴掌拍在伦纳德的背上，差点把伦纳德拍得背过气去，同时艾登布朗哈哈大笑道：“厉害啊兄弟，要不是你，这次我们的追捕行动可就彻底失败了！”

伦纳德呛咳了几声才缓过来，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艾登布朗，有时候真的很不适应风暴教会的粗俗，或者说有些过头了的率真。随后他沉声说道：“这个血液我会上交，具体追捕的时候怎么合作你们可以找我们队长邓恩史密斯详谈。”

艾登布朗疑惑道：“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合作？”旁边默默旁听随时准备开始占卜的克莱恩内心暗自为艾登布朗的提问点了个赞。

“今天特里斯处于受惊游走状态，不适合现在去抓捕，明天或者后天，当他认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我们再突然包围他的藏身处会更为稳妥。”伦纳德解释着，他知道风暴教会办事向来是莽字当头。

艾登布朗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也觉得伦纳德所言确实有道理，于是便告辞离去。

之后值夜者一行四人按照之前的计划，克莱恩在老尼尔的带领下参观交易市场，伦纳德和科恩黎四处逛逛打探消息。

其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克莱恩遇见了那个绰号“怪物”的孤儿——阿德米索尔，对方是半个非凡者，他在看见克莱恩时高呼“死亡的味道”之类的话语，随后仿佛被什么灼伤了眼睛。

伦纳德望着这一切若有所思，但对于他的提问，帕列斯并没有回答。

夜晚，莫雷蒂宅，二楼。

房间没有开灯，绯红的月光洒落在床头，克莱恩仰躺在床上，一手垫于脑后，一手拿着一枚银制饰品。他的拇指无意识的抚摸过银饰的表面，光滑、平整。这是个护身符的半成品，只有护身符的形状，上面还没有雕刻图案和咒文。

克莱恩在复盘复盘今天的经历，同时也在思考如何为家人制作护身符。他手上拿着的和床头放着的这两块银饰是护身符半成品，他买来准备给班森和梅丽莎做避免厄难的护符。

在购买它们时，克莱恩顺手给一位神秘爱好者姑娘指点，让她购买了一个健康护符。而那块护符是黄金制作的。

克莱恩也想给班森和梅丽莎制作健康护符，然而无论是他向那位永恒烈阳祈祷的后果还是黄金的价格都让他不敢轻易尝试。

克莱恩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到现在还欠着那位诡秘天使5镑的外债，这周工资到手，除去家庭和自己的生活费，加上自己的存款，身上还有2金镑3苏勒5便士的可用资金。

是的，非常令人感到意外，他关于占卜俱乐部入会费的报销申请被驳回了。算了，努努力下周发工资就能把外债还上了。

次日清晨，刚刚抵达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克莱恩被精神有些亢奋的伦纳德直接拉去了会议室。

路上他疑惑的发问，伦纳德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安提戈阁下来过，祂收到线报，找到了极光会的临时据点，还得到了密修会准备突袭极光会的准确消息，这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闻言克莱恩也狠狠的握了一下拳，那血案历历在目，追踪多日无果的阴霾一扫而光，仅剩下定要让为恶者血债血偿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