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刺青
异时空,加纳利帝国,塔尔萨行省。
阴雨绵绵的塔尔萨大平原,一列蒸汽火车正拉着黑烟跑路,一队蒙面马匪紧追不舍。
在列车与马匪之间,对射的枪线闪耀,枪声爆鸣。
这不是马匪期待的战斗方式,如果不是有必须的理由,马匪也不想这么愚蠢地空手抓刺猬。
从导火索失效发展到骑马追击这一步,失去了袭击的突然性,虽然始终占据主动,但截获粮食的希望已经不大。
马匪携带的转轮手枪和转轮马枪,虽然能保证连续射击,但在颠簸的马背上难以瞄准,低膛压的子弹威力也很难穿透车厢,对列车守卫造成威胁。
反观匍匐在粮堆里和混凝土掩体后方的列车守卫,既有稳定的射击平台和掩体,也不需要十分在意精度。
以“防御和驱逐”为目的配发的霰弹猎枪,只要对准一个大概方向,二十米内连人带马,一枪覆盖一大片,三十米也有发言权。
不断有马匹失控掉队,也不断有坠落的马匪被马镫卡住脚一路拖行,随着马匪人数越来越少,枪声也正在变得稀疏。
但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就要出现意外了。
列车尾部在一声巨响中停止了反击,然后一捆嗤嗤作响的纸筒炸药被大力甩向车顶。
炸药的引线很短,近距离发动自杀投掷的马匪连人带马被冲击波直接撂倒,混凝土车厢的列车护卫也同时被炸药的震波掀翻,七窍流血生死未知。
眼看马速压过车速,蒙面人的枪口已经遥遥指向司机室,马匪孤注一掷的逆转局即将到来。
一个微型虫洞,在列车汽笛的音腔里隐秘打开,来自异界的灵魂闪电,从某个雄壮的汽笛里喷薄而出,穿过钢铁和硬木的阻隔,迅速没入一具弥留的身体。
身体被缠绕全身的电光牵引,失重一般悬浮半空,护卫车厢的光线都被吞噬……而弥留者不甘的瞳仁,却重现了生命复苏的收缩和震颤。
牵引机车内,顶着铁皮上乱弹的子弹,司机抱头猫腰把汽门拉到最大,口中喊着“压力!压力!”脸上青筋暴起。
副司机和司炉工齐齐呐喊出声,汗滴如雨玩命添煤,锅炉压力表的指针却始终徘徊不前。
护卫车厢内,悬浮的身体眼中银光暴射,在某个神秘力量的操纵下翻身落地,一掌拍在护卫车厢的地板。
无形波动以护卫车厢为中心,迅速掠过车头和车尾,车头的铭牌编号在一阵条纹紊乱后变为“SL 772”。
汽压表指针飚进红区,锅炉进入过载状态,管道接头和安全阀,在过高的压力下开始呲呲漏汽。
汽门始终大开的蒸汽火车获得足量蒸汽支持,终于提速成功,并在小遮断比的紧密节奏中越跑越快。
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库!
车速与马速的相持被打破,列车渐渐超越追击的马匪。
一节,两节……直到列尾与马匪脱离接触,无能狂怒的马匪在唿哨声里放弃追击,并被列车迅速抛离。
“活下来了!”司机室三人击掌相庆,司机在死里逃生的心情激荡下,猛然拉响汽笛。
呜———!
呜———!
呜———!
护卫车厢里,失去神秘力量支撑的身体再次昏厥,眼中银光收敛,拍击地板的手臂上有神秘图案缓缓隐没。
车头铭牌上的编号“SL 772”也在又一次轻微的空间紊乱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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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蒸汽火车缓缓驶入终点货场时,货场中所有人都目睹了列车的惨状——牵引机车撞击变形的排障器,经过紧急处理依旧在泄露蒸汽的球阀和管路,弹坑成片的混凝土护墙,炸药炸出的缺口,似乎还在细雨中弥散硝烟。
确认货物基本完好,货主按照合同支付了现金尾款,就安排货场的工人卸车,好让承运列车尽早整备。
卸车的过程里,保险公司、警察局和护路队的代表都来看过,并一一做了询问记录。
车上的货物得以保全,车组却濒临解散。
二十二个人的车组,后车押运的十九名武装守卫在炸药袭击中死了八个,但这八个人里却有车组的负责人卡尔·曼弗里德。
八具尸体,此刻整齐摆放在站外临时用木箱和野花搭起的安息台上,小镇唯一的牧师,正在安息台旁边,手握圣徽默颂神的恩慈。
车组剩下的十四人,有十个围在安息台四周默默无语,一个在货场里堆放的木箱那里靠坐着发呆。
刚刚完成列车补给,满身满脸都是黑灰和油渍的乘务三人组,走到箱子堆旁边一直看手发呆的青年那里。
司机和副司机左右挨着青年坐下,司炉坐在司机另一边。
左边藏狐脸的副司机掏出皱巴巴的卷烟塞进嘴里,却摸遍身上也没找到点烟的火柴。
“斯塔林,‘船长’死了,乌尔那些人靠不住。”
“你有什么打算?”
被称为“斯塔林”的年轻守卫没有说话,依旧举着满是血污的左手在眼前打量,内心消化着两个世界刚刚融合的记忆,也消化着自己穿越的事实。
“我是说过向往梦境。”
“但这是不是有点草率。”
呆滞青年斯塔林——李铁用中文自言自语,旁边终于放弃点烟的藏狐脸青年,听到同伴发音古怪的呢喃后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八字眉司机也掏出烟,丢给满脸雀斑的司炉一根,然后对旁边认识的人大声招呼一声,接过扔来的火柴,点燃后又扔了回去,顺便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搭帽礼。
捏起卷烟深吸一口后,把烟递给副司机和司炉对火。
“曼弗里德死了,但是剑鱼号列车不能没有‘船长’。”
“我们除了开车,不会干别的,不识字,签不了货单,也不会算数。”
“没有风险的车次不赚钱,有风险的车次就得有靠得住的伙计。”
“剑鱼号上识字的人只有你和曼弗里德,现在曼弗里德死了,要不你来当头吧,大家都知道你在车站那里不好过。”
“我相信曼弗里德看重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他觉得你行,你就一定行。”
“我也是”,司炉开口附和,话没说完就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要不等他缓过来再说?”藏狐脸司机迟疑地说,“你看他都被吓傻了。”
八字眉司机站起来,拍拍斯塔林的肩膀,回手把藏狐脸刚点着的烟拽下来,扔到地上碾灭。
“走吧,去跟伙计们告个别。”然后朝着已经蹿起烟雾和火苗的安息台走去。
身后副司机看着空空如也的指间表情错愕,司炉还在咳嗽,涨红的脸上已经布满眼泪和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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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如愿穿越了,穿越原因未知。
就算是炉膛里发生了粉尘爆炸,也没听说过谁家二踢脚能撕裂时空。
如果让李铁描述灵魂在虫洞中旅行是一种什么体验,他会说,谢邀,那就像游戏里被人在身边丢了一颗震爆弹,白屏,静音,无所适从,持续掉San。
原世界的灵魂与新世界的肉体,磨合得不太好,肌肉记忆和大脑记忆的融合度暂时都不是太高,就像缺乏润滑的机器,总能感觉到明显的滞涩,半睡半醒之间,耳边总能听到来自原身的听不清的低语。
努力翻转不太配合的记忆仓库,前身不是当地人也没什么背景,只是在这个平民识字率奇低的国度里,依靠出色的拼写成绩成为矿山车站里一名年轻的书记员。
由于性格沉默寡言,前身在车站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但是小透明也有梦想,想着有朝一日拥有一辆自己的蒸汽机车或者一艘船,自己掌控命运,探索诗和远方。
只是……小透明因为不敲门的疏忽,无意中撞破了入赘站长与车站调度员妻子之间的风流韵事,愚蠢耿直的辩白又令此事为更多人所知。
导致站长先生的脸当夜在家“被猫抓伤”、门牙因为“意外”缺损、总是修剪得整齐漂亮的小胡子也在同一场意外中面目全非后,就经常被怀恨在心的入赘站长指派各种奇葩的工作。
诸如值夜班看车库、给结束洗修的冷车点火、列检、擦车……或者作为随车代表,在如同今天一样危险的货运计划中值乘。
主打一个“白转蓝”、“能怎样”和“滚远点”。
不幸人生中的小确幸,小透明遇到了一向照拂年轻人的曼弗里德,并莫名其妙地对他寄予厚望,直到记忆中最后的强光,巨响,和把自己扑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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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忍耐着轻微脑震荡的折磨和原身残留的碎嘴低语,睡不着的李铁独自来到车库,摸索着找到提灯。
这东西李铁在电影里看过,知道,但是不熟,好在结构简单,外表就那么几个活动机构。
旋开底座中间的螺帽,里面散出一点熟悉的煤油味儿,看来是给灯加注煤油的地方,重新拧好。
又压下贴着金属灯架的金属压扣,灯罩就丝滑地上升了一截,露出灯座中间的灯芯,摸到火柴点亮。
底座注油口旁边一点的旋钮,可以调节灯芯长度来控制亮度。
露出的灯芯越长,火苗越大,煤油消耗就越快。
放好提灯,抬起略显红肿的左手在眼前打量,一片蒸汽朋克风格的刺青,伴随幻痛一样的灼烧感,从掌心徐徐浮现,再朝着手掌和手臂蔓延展开。
原世界维多利亚风格的花纹、管道、仪表和棘轮,以一种别致的规则重组,散发着神秘的审美和吸引。
线条源起的手掌正面是蒸汽机车的简化前视图,掌心正中是前照灯,灯下是车牌,车牌正是他最后焊上去的【SL 772】。
待花纹在小臂上完全展现,一声清亮缥缈的火车风笛,和一道信息同时从神秘刺青里传入脑海。
这道信息让李铁明白,散发神秘吸引的刺青里封存着一个专属空间,可以在现实中展开部署,也可重新折叠封存。
狭窄的车库之中显然不是个适合部署‘空间’的地方。
李铁穿起上衣,带上火苗摇曳的提灯走出车库,按照提示抬起左手,激活了刺青。
神秘刺青的纹路重新从掌心开始浮现,一路覆盖手腕,钻进袖口,向衣服遮盖的小臂蔓延。
掌心的“前照灯”向地面投射一个巨大广阔的“光环”,“光环”里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建筑,并持续向外扩散着一圈圈声呐一样的虚影。
“光环”本身没有亮度,却能在黑暗中给李铁开辟一片明亮的增强视野,所有地形起伏都被重新建模。
增强视野中的铁路线和人物轮廓以高亮的红色标注,而车库外面就是一个到处都是红色标注以至无法部署的地方。
花费很长时间找到一片能遮蔽驻地视线的旷野,李铁重新抬起左手,灼烧的幻痛中花纹蔓延。
“部署。”
手掌和手臂上组成神秘刺青的线条,一根根抽离消失。
一片迷雾则随着刺青的消减而出现,一条铁路线从迷雾中自动延伸而来,与旷野边缘的铁路线完美接驳。
又一声清亮缥缈的火车风笛在脑海中响起,同时有信息传递而来。
……
【始发站】:你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状态满格的始发站。原世界的诸多遗憾,化为一处灵魂伴生的折叠车站,与你在遥远的新世界同生共死,共赴云山与海的彼端。
解锁特性:自动接驳(new!)、胜利余晖(new!)、质能守恒(new!)
本务里程:0/100
撒野值:0
……
灵魂伴生带来的关联感知告诉他,空间入口就在对面的迷雾之中。
从铁轨接驳的地方,迈步向前——至于铁路技规里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我都穿这么远了,我还在乎这个?
没有多做犹豫,李铁直直的朝着那片雾气走去,就像哈利波特一头撞向国王车站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之间的第三根柱子。
一步跨出,景色倏然变换。
李铁眼前出现了一片很大的土地,脚下的单线铁路从土地中间贯穿而过,穿起视野中零星分布的几处建筑,场地四周可以看见外面黑沉的夜色。
这片土地谈不上有多广阔,肉眼也判断不了长宽,但与土地中间的平房粗略对比就知道,绝对不会小。
这片土地让李铁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无论怎样回想都对不上号,直到李铁走到铁路中间的平房跟前,看到平房门外挂着的牌子,才难以置信地再次环顾四周,然后就近找一段铁轨挨个轨缝查看验证,可验证过后却产生了更大的迷茫。
因为理论上,这里不仅已经拆除了十来年,而且拆除前也不是这个清汤寡水的样子。
眼前这片空荡荡的土地,就是早已拆除的老场站所占据的那片地——姥爷做了沙盘复原的那个老场站,占据他最多的童年记忆,也贴了满墙档案照片的老场站。
场站是他初三那年放学的路上,亲眼看着拆的。
那天他很难过,他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见了姥爷,那天的姥爷也不开心。
虽然没有别的建筑可供参照,双线铁路也变成单线,可铁轨上的油漆标记和几条站线对应的布局,却跟记忆里分毫不差。
锈迹斑斓的铁轨,每隔十多米就有一个接缝,用鱼尾板和螺栓紧固——没有经过站改的老场站,敷设的都是短轨,每根十二米五。
沿着轨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一共是一百三十六根铁轨,跟小时候数过的数量完全一致,一百三十六根,一千七百米,正是眼前这条路轨,完成了他小时候的数学启蒙。
空旷的场站四周看似没有边界,但出于伴生空间与灵魂之间的神秘联系,李铁知道那四周有一层单向透明的空气墙。
就像车站内原样设置的几处白炽灯,在入夜之后为场地提供照明,可光线被单向透明的墙壁遮挡,从外面看不到一点。
李铁像个盲人一样伸手试探空气墙所在的位置,触感有点像做床垫和枕头的乳胶。
按下去会有轻微的凹陷,越用力阻力越大,用尽全力也就刚刚没过手背,手一拿开就恢复原样。
稀稀拉拉的几处建筑也没什么特别,砖砌平房是这里的站房,另外几处是煤、水、沙的列车补给设施,原本离这些设施不远的机务段全然不见踪影。
背靠触感舒适的空气墙,享受着旧日场景带来的安全与归属,李铁不禁感慨:“这穿越者特权还挺治愈的啊。”
自从进入折叠车站,李铁视野左上不起眼的地方,就多了三枚一闪一闪的小徽章,意念点击,逐一放大展现,是这个名为【始发站】的穿越系统刚刚解锁的三个特性。
……
自动接驳(new!):部署时,站内设施会与车站干涉范围内的相关要素自动接驳(包括但不限于铁路线、电话线、水源等)。
胜利余晖(new!):你将以【SL 772】作为本世界值乘机车的专属编号,该编号可收容机车运用中的种种奇妙威能——愿蒸汽澎湃,照耀新世界的光辉旅程。
质能守恒(new!):折叠车站内一切需要能源支撑的行为,无论是照明、广播或车站提供的自动化等功能,都将以标准煤单位实时折算能耗。
……
第一个很好很方便,第二个不知道干啥的,第三个说白了就是死要钱——规则由天不由我,就像你想在手机上装个软件,不管它是生产力还是奶头乐,你不在电子协议上打钩,它就肯定安装不了,你是选择放弃不装,还是选择闭眼妥协?
有一个穿越后门傍身已经很好了,不能奢求更多。
整个场站出入,都只有一个通道,就是从场站内延伸出去,接驳了外部铁路的那条“正线”。通过意念控制收回这条接驳线路,那就连唯一的一个进出通道也会暂时消失。
如果让李铁概括他对折叠车站的认知——“一个挺大的停车场”,能作为移动避难所和安全屋凑合用用,或许有一些不那么便利的空间储物能力,但储物机制存在哪些限制,还得一一验证。
既然是车站,要不把车开进来试试?
反正睡不着,想到就做。
回到车库,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忽略所有行车检查,上车捅开炉床里的煤壳,把火挑旺,耐心烧水,等待汽压达标。
生疏而笨拙地把气缸冷凝水排净,大小闸缓解,回动机一推到底,小开汽门缓缓动车。
虽然能开,但也真的不熟练,像个牵着短腿柯基的大爷,双实线背手遛弯。
小时候跟姥爷在废车场玩的开火车游戏,毕竟只是游戏,没有耳濡目染的长期实践,只能说天天都是事故集锦——每次带车起步都会断钩的那种欢乐集锦。
好就好在,现在是菜鸟狂喜的友好状况——平路,短距,单机。
用每小时五公里的‘高速’冲进折叠车站,进站丝滑,没有意外。
当车尾钩也脱离边界,全车进入折叠车站,随着三把闸勉强停车,车站似乎一下子拥有了生命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