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意，捡漏，蓝衣球员
铅云压地，风抚灰霾。
津埠就像是刚刚填入燃料的蒸汽锅炉似的，云层里闷出来几声雷响，紧接着就卷起了风。
拥有最多观光飞艇的齐柏林公司首先收回了停泊在津门上空的庞然大物，蓝海商会也紧跟着派遣工程师打开气囊阀门，让蓝底白浪的飞艇缓缓下沉。
轰——
大楼重荷，一阵轻颤。
桌子上刚刚倒好的茶水表面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爷叔，喝茶。”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布满棕色斑点的干瘦如柴的双手拄着金丝楠木拐杖，像是鱼尾般密麻的眼角皱纹并没有让他的眼神有丝毫老态，反而全是藏不住的精光。
没理会洪豆浓的招待，林眠晚搭在上面的手指像是按琴键般起伏敲动。
“豆浓，你是不是跟那个姓齐的年轻人走的太近了些。”
拢了拢肩上的波浪秀发，脖子上的爪镶祖母绿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一脸慵懒的洪豆浓自顾自的端起白瓷杯，语气十分放松。
“怎么，您老也惦记着武行和脚行的恩怨？”
林晚眠微微昂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往两边一撇，矜夸的说道。
“我脑子瓦特了才会和那帮只有腱子肉的武行人恩恩怨怨的，现如今是新荣国，拳头硬不硬是对着洋人的，赚钞票才是实在道理。”
“您说的对，赚钞票才是实在道理，所以我才和齐青崖打交道。”
眼角弯起的洪豆浓走到了窗边，伸手固定好推杆，也不管刚刚理顺的头发被吹的散乱。
“一个一阶武夫而已，不说津门了，阿拉商会里面也是一抓一大把，有必要花这么多功夫？”
看来林晚眠是有备而来。
说着，这位上海爷叔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眼皮一耷拉，嘴巴里叹出一口气，就开始说教起来。
“你父亲走的早，又交给你这么大一个摊子，我既然答应了他凡事帮你把把关，那这件事也...”
察觉到语气越来越不对劲，洪豆浓哑然失笑，赶忙打断了林晚眠的话。
“您想什么呢？”
一直瘪着嘴的林晚眠这才松开腮帮子，慈爱的打趣道：“我怕女大不中留呀。”
洪豆浓赶忙竖起手戳掌心，“打住打住，您大老远的从申城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说起这个，林晚眠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敲了敲自己花白鬓边。
“你看，一操心起你的大事来，我都差点忘了。”
“这次北上为的是渤海远海失踪的船队。”
说起这个，林晚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托人打探消息，说是月底江南械造总局全新自产“敦远号”蒸汽铁甲炮舰吉水，从申城北上津门大沽口待检阅，途中环顾东海黄海，九旗十八岛的海盗听说船上装了四十六门巨炮，生怕成了祭炮礼，最近都快躲到太平洋了。”
“这件事不是海盗干的。”
洪豆浓点了点头，“不仅仅是我们的船队，就连洋人合法通商的舰队也消失了七八个。北洋水师也没可能，北平来人肃查贪腐，几个副将参将连上岸逛夜花园都不敢了，更别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所以我来津门，是为了去北洋水师里见几个不卖你这个囡囡面子的老朋友。”林晚眠看着洪豆浓，一脸严肃。
“津门和申城是蓝海商会根本所在，船队损失再多都无碍，但航线一旦需要重新打通，那就是伤筋动骨了。”
“有数。”
知道眼前这位把津门的蓝海商会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年轻后辈心沉如湖，端庄稳重，所以林晚眠嘴上说是要把关，其实早已经不过问津门事务。
于是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腾出一只手捶了捶自己腰背。
“飞艇坐着虽然要比火车平稳，但我这把老骨头也累的够呛，我就先去休息了。”
可他看见洪豆浓亮着眼睛看着自己，并没有送客的意思，于是眉头一挑。
“有事就说。”
“爷叔，你这次来津门身边带着几个心炁高手？”
林晚眠歪着头疑惑的看了洪豆浓一眼，有些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二阶枪手。”
“够用，正好借给我。”
“做什么？”
“今晚去隔壁北俄租界。”
洪豆浓并没有给林晚眠拒绝的机会，又开口说道。
“我已经点好了四十个觉醒心炁的和十个一阶心炁的人手，从仓库里拨了二十杆戴梓连发炁动步枪，以及三十柄合金炁械，他们现在已经在操场准备好了，就差个领头的。”
林晚眠干皱的额头十分明显的跳了一下，一脸诧异的看着洪豆浓。
刚才还在心里面夸她这个侄女极懂分寸，没想到立马就给他来了一剂猛药。
“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北俄租界的兄弟会足足有两百多号人，更别说他们领头的谢尔盖是个二阶心炁的高手。”
“你父亲当年也打过北俄租界的主意，那大几千间仓库对于以外贸为主的商会有多重要自然不用多说，但五十号人放到兄弟会面前，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洪豆浓耸了耸肩膀，十分认可的说道。
“我倒是想再多来一点，可布鲁塞租界虽然承认私人武装团体，但也有严格的人数限制，我这还是把耽误的没出港的船工也算上，才勉强凑齐了五十来号人。”
林晚眠气得把拐杖一拄地。
“我是这个意思吗？”
见着自己要是再卖关子，估计要把老人气出好歹来，于是洪豆浓莞尔一笑，赶忙走上前去扶住了林晚眠的胳膊。
“硬碰硬的话是上不了台面，但捡便宜的话这点人足够了。”
“捡便宜？”
“你刚刚说的那个普通的一阶武师齐青崖，前些日子从我这儿要了里昂银行董事朱利安的消息，当晚朱利安便死在了家中。”
“今早又问我要了兄弟会的消息，还说什么‘谋而后动’，他哪里谋过了？哪次不是有把握了就直接动手。”
虽然远在申城，但津门的事情林晚眠也一清二楚。
“你清醒些，朱利安是什么人，谢尔盖又是什么人？”
“我当时也是这么和他说的。”洪豆浓回答着，看向林晚眠的眼睛里充满了神采。
“爷叔，蓝海商会能有今天这个规模，哪一次不是赌来的，而这次赌赢的几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我怎么可能放任到嘴的鸭子从我眼前飞走?”
林晚眠并不是不相信洪豆浓的判断，毕竟从她管理商会之后，除了最近消失在海上的那批货船以外，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但他始终无法劝说自己相信单凭一个一阶武夫就能让所罗门兄弟会溃败。
“风险太大了，当年白手起家当赌徒是没办法的事情，但现在我们是商人。”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他把二阶药剂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他身上是可以安心下注的。”
林晚眠脸色微微一变。
一个一阶心炁的人能抵挡二阶心炁药剂的诱惑，要么害怕药剂失败的风险，要么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齐青崖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是前者。
然而洪豆浓的眼光当然不仅仅只限于二阶身上，齐青崖的未来不可限量！
看着洪豆浓眸子里深信不疑的眼神，林晚眠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十里洋场和他父亲从回力球场赚来第一桶金的时候。
当时抓阄抓到蓝衣球员，他也是这般犹豫，但洪豆浓父亲和此时此刻她女儿的眼神一模一样。
“好，我陪你赌。”
看着林晚眠连背都挺直了些，洪豆浓赶忙笑着端起了茶水。
“爷叔，您不是累了吗？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等我好消息。”
林晚眠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都给我递茶了，我还睡得着觉?”
这时候的洪豆浓反而是大气了，她扬着天鹅颈看着窗外北俄租界的方向。
“北俄租界只是搭子，和他的人情才最值钱。”
“爷叔，等着看吧，齐青崖就是蓝海商会的第二个蓝衣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