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昏迷是难以脱离的痛，醒来是清晰的恍惚。
少年摸到大地，看见湛蓝的天空，耳畔的风声奄奄一息。
这是次日清晨的景色，亦是生命延续的讯号。
“哈……”
少年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将要冲出，张开嘴却只长呼了一口气。
痛觉不再，粗糙的地面是他此时唯一能感受到的存在。
“哈……”
少年又叹了口气，这次持续时间更长，气息感更重。
撑着从地上坐起，风力也并没有增强多少，最多只能轻微拨动发梢的几缕发丝。
“哈……”
又一次呼与吸，少年好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全身舒畅的感觉不断在提醒他并无异常。
既没有感到哪里疼痛，摸索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地方缺了一块，可他就这么坐着还是总觉得有什么被改变了。
是灵魂吗？
如果这种东西存在的话，经过昨天……
昨天！
无数疯狂的画面瞬间涌入大脑，如梦的场景历历在目，光是回忆起来都会颤抖不止。
少年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庞，他如果那不是幻觉的话，他清楚记得有一个庞然大物从自己的嘴里钻了进去。
他很快在脸上找到了嘴唇，依然干燥；然后是嘴角，也没有摸到伤口；然后是耳朵……
少年的手怵了一下，颤抖着放回脸上。
食指触摸到了耳廓，接着中指落空，敲到了牙齿上。
“不……”
少年缓缓地从一侧嘴角摸到另一侧，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横跨了整张脸，两边的嘴角更是开到了耳朵旁。
怪不得自己呼气时觉得不对劲，那种漏风的感觉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嘴巴裂开了一道大沟。
少年趴回地上，在天台上寻找丢失的手机，吹去屏幕上的灰，按下电源键调出相机应用，手指头抖个不停，紧张地按下“翻转镜头”按钮。
“啊！”
少年尖叫着将手机扔出去数米远，跪在地上埋头掩面，眼睛瞪的巨大，不敢相信镜头里那个怪物是自己。
人是很难接受改变的，特别是当这种改变发生在自己身上，特别是当这种改变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时。
少年不能接受这可憎的事实，他爬上围墙，第二次站在这个高度俯瞰城市。
他想要毁灭手机里的那只怪物，纵然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他依然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就在他将要迈出那殊死的一步时，一种源自本能的、没办法反抗的信号强迫着他承认自己就是那副丑陋的面孔。
他饿了。
一个遭受过无数个日夜的饥饿的人，竟然在死亡时被区区饥饿拉了回来，这种深深烙进他骨骼深处的欲望支配着他，大脑和胃似乎在此刻产生了分歧，他一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扭曲的肠胃拼命把他往里拽，像头恶魔伏在肩膀上催促他找点东西吃。
少年憎恨自己的存在，但饥饿驱使着他打开了天台的门，嘴里不停分泌唾液，大脑的理智正被一点点占据。
走上大街前，少年在垃圾桶里找了张口罩戴在脸上，用以遮蔽他迸裂的欲望。
和在天台上感受高处的风不一样，真正的地面总是带着些燥热，柏油路上方的空气看起来像被微波炉加热一样扭曲着。
最恼人的是那盏太阳，高楼挡不住的地方全都被它所占领，高亮的光线将每一个人类宣判为吸血鬼，沾到一点阳光就会痛苦无比。
熟悉的十字街道，永远慢半拍的红绿灯，还有那些欢笑着谈论着的人群，汽笛声更比阳光还要容易催促人逃跑。
这座繁华的城市在有钱人眼中无比瑰丽，而在他们这样的底层普通人看来，无节制生产和劳动力过剩才是这座城市的真正样貌。
幸好变成怪物的他并不惧怕阳光，只是这座城里有一些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就像猎人窥伺猎物一样，若不赶紧离开可能会遭遇没来由的厄运。
少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离开人群，转入一条积水的巷子，两侧腐植和泥垢爬满墙壁，来源未知的臭味伴随着每一步走动，这个阳光照不到区域相对来说更适合现在的他。
一股肉香从巷子深处传出，区别于臭味被少年嗅到。
唾液大量分泌，裂开的嘴唇没办法完全合上，部分唾液从下嘴唇流出，浸湿了脸上的口罩。
肠胃抢过身体的控制权，驱动少年头朝前，双腿大幅度跨动，以一种不同于人类，更趋近于兽类的姿态向前狂奔。
寂静的巷子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在一条条岔路中回荡。
每向前移动一点，肉质的香气就浓郁一点，肠胃就愈发躁动，少年对身体的掌控度就越来越少，整个人已经几乎变成了饥饿驱使的怪物，只剩下进食的欲望。
来到岔路，右转，进入拐角，到达尽头，左转，往前直行，再右转，肉香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就连少年原本的意识也不禁期待起是什么大餐。
唾液顺着口罩溢出，还未来得及变成熟的眼神中满是饥渴，鼻子贪婪地嗅着肉的香气，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循着肉味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墙角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被压抑的理智瞬间爆发，少年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刚才竟然对一个人类产生了食欲。”
少年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唾液透过口罩流到了他的手上。
唾液还在分泌，肠胃还在嚎叫，自己半清醒的意识也被饥饿占据，他真的很想吃掉眼前这个小女孩。
残存的一丝人性尽力阻止着他，人类和魔鬼的分界线上稍微一点的倾斜都会落入万丈深渊。
少年清楚知道自己不能下口，否则他将失去作为人类的最后一点证明，彻底沦为食人的怪物。
但是腹部的空洞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意识，自己的抵制已经快要撑不住肉香的侵袭。
饥饿控制着他往前迈了一步，理智没能做出有效反抗。
欲望推了他一把，踉跄着来到了女孩面前。
咽下唾液后唾液还是会分泌，索然无味的吞咽只会让饥渴更加高亢。
不知不觉少年的手摸上了女孩的脸颊，皮肤紧贴着骨头，毫无血气。
“啊……”
作为食物而言，这样的状态根本就称不上美味，但偏偏少年的口水像决堤般不断涌出，仿佛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豪华的佳肴。
“要不，就吃一口吧。”
少年的意志开始动摇，指尖传来的触感不断诱惑着他。
“只吃一口没关系的。”
少年劝说着自己，口罩下不自觉展现出笑容。
“就只吃一小口……”
摘下口罩，一张撕裂的口腔在女孩上方展开，深邃的巷子里响起咀嚼东西的声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