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谐
巴顿小姐的眼袋有些浮肿，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
尽管如此，这份微小的瑕疵并不影响她姣好的容貌，她仍旧是那么美丽。一袭清凉的丝绵晨袍宽松典雅，穿在她身上也如天衣般飘逸。
“维克。”她确认了来客之后，双手捻起裙边，快步走下楼来。就像对待老朋友那样，省去客套的礼节，直接从日常的寒暄开始。“伤好些了吗？”
“托您来探望我的福，这伤它不敢不好得快一些。”维克微笑着说道。“下地走动是没问题了，只是还需要观察几天。”
“没事就好。我已经让仆从们去泡茶了，稍等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报纸上，脸颊微微一红。“这个……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唔，我也不好说到底是沾光了，还是更困扰了。”维克把报纸翻过去，“细究起来，还是我占到便宜了吧。”
巴顿小姐笑靥如花，在桌前落座。“报纸总会添油加醋很多东西。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忙：他们总算没有对家父的不幸揪着不放了。”
【罗伯特·巴顿，帝国海军将领。】
脑海里直接输出了知识碎片。
【在女王去世后，奉命镇压远洋的分裂势力。在旗舰上因殉爆身亡。】
啊……？
维克惊讶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
他从报纸上知道她父亲的身份，也预想过她真正的背景有多坚实可靠。
可眼下，她的力量却出现了裂纹和缝隙。
也许对自己来说，这会是个机会？
“战争看起来让我们不断得到，实际上只是在不断失去。”维克思忖了一下，说道，“我的父亲也在战争里失去了踪迹。”
塞西莉亚那哀伤的眼睛一下就锁定了他，那是追寻到同类时才会放射出的目光，惹人怜爱。
她撑起一个勉强、惋惜的微笑：“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
“塞西莉亚？”
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维克抬起头来，眼看着楼梯上缓缓走下一名中年妇女。
她身材高挑，却瘦得可怕。颧骨因为消瘦的缘故高高突起，显得她的面相相当刻薄，给人以冰冷无情的直觉。
“管家告诉我，有个穿得像乞丐的人溜进我们屋子里了。”妇人打量着维克，脸上的嫌恶无法遮掩。“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维克立马从座位上起身，紧张地接受这份不友好的视线。
面对直冲着自己而来的压迫感，他尽量显现得从容不迫。
从她在这宅子里的地位来评估，恐怕一个意愿就可以左右维克今后的生活，不得不小心应对。
“姑妈。”塞西莉亚也跟着站起来，“这是维克·瓦尔代克，在蔷薇山疗养院见义勇为的人。”
“夫人，早上好。”维克毕恭毕敬地朝她屈膝行礼。这套绅士动作如流水线的模板，自动从脑海放出，由四肢各自协调、照办。
“真是无礼。”她说，“到访将军家府，应在事先就提起预约；而不是临时起意，擅自闯入。”
“抱歉。”维克的心砰砰直跳。就像有人用冰冷的手直插他的领口，迫使汗毛根根倒竖。“我刚从大学毕业归乡，并不知道此处就是将军府。”
听到维克大学生这一身份，那妇人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多远的大学能让你对故乡如此生疏？”
“我就读于温雷尔大学。”他回答道。
维克一报出名校的名头，那妇人就不再生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欣赏的神色。
“不考虑在本地找个公职吗……不，不不不……你这身衣服太不入眼了，他们不会在面试里接纳你。”妇人说着，唤来一名管家。从随取随用的钱袋里拿出两枚银镑。“拿去吧，塞西莉亚的朋友。换身看得过去的行头，免得引起更多误会。”
“感激不尽，多谢您的垂青。”维克接过两枚亮闪闪的银币。
【银镑。对比起铜镑，它的购买力将近是十三倍。】
维克的手都在抖了。这两枚轻飘飘的银币，有着千万分的重量。
血汗，肮脏，高贵，各项属性汇聚它一身。
钱啊，这是白花花的钱啊！
维克紧急转动起脑力。
艾弗里听到“大学生”之后的恭敬，加上这名贵妇得知自己“大学生”身份后态度之缓和……
不难推理出来：这个世界的大学学位含金量绝对高得吓人！
“塞西莉亚，下次在家里招待朋友，需要让家长知道。”妇人把目光转向将军之女。“明白了吗？”
“是了，姑妈。”塞西莉亚虽然嘴上在答应，可维克却能隐约听出，她有些咬牙切齿。
待妇人走远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维克。”塞西莉亚转过身来，“把银币给我。”
维克在口袋里把那两枚银币攥了一下。
钱果然没那么好赚啊！
他心中有些不舍，不过还是大方地将银币交还给塞西莉亚。
“不要用她的钱。”巴顿小姐说的话令维克出乎意料，“待会儿我从自己可支配的钱里拨给你。”
“这是怎么了……”
“私事。”塞西莉亚说得很委婉，也很隐蔽。让维克打消了追问的想法。可在尴尬的一阵沉默过后，她自己再一次提起来：“……维克，我需要赌你是不是一个大嘴巴长舌妇吗？”
“你在下一个稳赢的注，小姐。”维克赶紧说道，“我绝不是那种人。”
“好。”塞西莉亚点点头，“你已经听到了，她是我的姑妈。在家父与世长辞后，她自己找上门来，急切地想要瓜分财产。而这，也是我回到弗卡斯尔的原因。”
“她索取的份额是她应得的吗？”
“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接，维克。”塞西莉亚摇摇头，“但事实就是：她要得很多，比她该拿的还多。而且我还很不满意一点，她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结社有勾搭。”
“灵音会？”
巴顿小姐眨眨眼，透露出肉眼可见的困惑。
“你怎么知道？”
“我也只知道这一个，歪打正着地就猜中了。”维克解释道。
“她的确是灵音会信徒。而且总爱搞一些巫毒手段。”塞西莉亚叹息着，望向二楼。“家母卧病在床，她竟然把所有医生都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灵媒巫医，老是在家里求神问卜……”
灵音会……大学生……罪人血……他将收集到的信息碎片收集到一起。
一个危险而刺激的念头在维克眼前闪过。
他原本是来向巴顿小姐乞求援助的。可如今，他可以升级这份关系。从单向的施舍关系，转变为互惠互利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