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重逢

飞机即将起飞，夏俊青挥挥手，帕皮见状也跟着挥挥右前腿，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夏俊青松口气，“这就对了，你该多笑笑，人类都这样的，没有了不得的事，值得我们不开心，毕竟我们的一辈子不过才30000天，多珍贵啊。”

我点点头，“谢谢你，夏叔叔。”

“见外了。我才46岁。”夏俊青傲气地理理自己头顶浓密的头发。

我自然懂。

爸爸和夏俊青相仿的年纪，头顶早就岌岌可危了。夏叔叔还能保留这样的发量，而且没有白发，算是完胜。

我再次挥挥手。

夏俊青看着飞机升空，却没有过多留恋，拿出手机直接发过去一行字，“老刘，你那里怎么样？”

等了半分钟，还没收到回复。夏俊青也早有准备，他上了汽车，观察四周没人后，使劲抹了一把脸，突然恶狠狠地骂道，“不就是吃一顿饭的事嘛，不就是拉个老头子上天上兜一圈嘛，又不是要命的大事，非得折腾，TM一个机器人，真当成自己亲生的了！”

发泄完，夏俊青趴在方向盘上，长吸了几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眼下追觅走了，算是安全了。鞠南时日无多，上天这事，的确风险太大，万一鞠家人意见不统一，等鞠南归西之后，鞠家人借题发挥，来个不认账，项目极有可能陷入困境。这是双输的结果。

可如果刘彦春说服鞠南，取消这个幼稚的想法，哪怕换成将来带他的骨灰上天呢，性质就不一样了呀，这样不仅能避免在不成熟的条件下贸然升空的风险，更可以利用媒体把这件事大书特书一番，主题都是现成的，什么鞠老终其一生支持太空探索事业，竭尽全力，魂游九天，圆梦成真啦，什么Z国两代人走出地球，迈向宇宙第一步啦，什么鞠老的一小步就是Z国人的一大步啦。

夏俊青觉得自己脑子里都要冒泡了，各种想法疯草一样的往外冒，所以这事远远不算危机，甚至可以是转机。只要换个思路，鞠家有利可图的空间多的是，怎么就不是机会呢。

再说了，不就是一对双眼皮嘛，他还就不信了，59年都忘不了，早知道他就安排一个露西版的全套了，追觅那性子就不是伺候人的，可鞠南一直端着不松口，到这个时候，他来个大招，万一鞠南就收不住了呢。那这局，他们不是稳赢！

夏俊青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拿出电话，“朱立，是我，上次我给你的那张老照片还有吧，。。。奥有存档的高清修复版，那太好了，抓紧按照照片做一个露西，时间就一周，一周后我要结果。。。，不用太较真，能简单沟通就行，外貌一定要像，细部要把握好，尤其是眼睛部分，这是重点，其他的比上市的简单一点也没关系，我要求真不高，但是一定要快。。。。。什么，你说什么方面我没懂。。。。奥那方面，我操，给重症老人临终关怀用的，还要什么那功能，你脑子坏了怎么的，你可是学计算机的，怎么满脑子就剩那个了，真是的。额，保密保密。。。对，我负责，负全责，你主要给我抓紧。。。”

放下电话，夏俊青没那么慌了，正了正领带，一脚油门，飞奔而去。

。。。。

香山医院

病房里，鞠南还在办公，几个秘书陪在身旁，后面跟着主治医生和院长，墙上的钟表刚过10点钟，秘书立即上前小声提醒，鞠南放下眼睛，闭目休息了一会。主治医生又开始唠叨一些注意事项，只是鞠南也没耐心听完，直接问，“那个刘院长还没到，我记得约得是今天，这都到点了。”最后面的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院长赶紧起身，却被旁边的年轻秘书不动声色地一把耐住，院长一愣，只听秘书不急不缓地解释，“刚刚下面传来消息，刘院长已经到了，正在大厅里等候。”鞠南露出一丝满意，“叫他上来吧。”

刘彦春抱着花，跟着一位身板笔直的保安人员进入专属电梯，可出来电梯，安保人员却拦住了，一板一眼地提醒道，“刘先生百合花不能带进去，花味太浓，对病人有刺激。”刘彦春看着年轻的安保人员笔直的西装，说话一丝不苟，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坚毅果敢，一看就是换过装的军人，他把鲜花交给军人，顺道问了一句，“那我需要搜身吗？”

谁知那个小伙子诚实地笑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按照规定是需要搜身的，但是上面特意交代过，您这次不用。”

刘彦春点点头，但临到门前，还是把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来，放到走道一旁的空白长桌上。

走进病房，刘彦春才发现这里和一套大平层也差不多了，休闲区、健身区、办公区甚至治疗室都一应俱全，只是整个病房里只有鞠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听说，追觅已经走了，”鞠南缓缓转过身，“是你的主意？”

刘彦春站在一旁，点点头。

“夏俊青和你关系匪浅，该转达的，夏俊青应该都转达清楚了吧，你还能做出这个决定，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才两年不见，鞠南干瘪的脸上早已不见上次验收时的风采，两眼微微凹陷，脸上也不见血色，额头的皱纹根根分明，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能说说理由吗？我时日不多，可是我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始终都有亏欠，但是，我也知道，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就像我们的人生，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鞠南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甚至还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自己年轻时做出那个决定的不得已和悔恨之意，刘彦春这才听出，鞠南专门叫他过来，并不是非要听他的理由，反而更像是感谢他。感谢他，让他不再执着地寻找机会去无意义地忏悔，感谢他，拯救了那个连生命都算不上的仿生机器人不必纠缠于人类的情怨嗔痴，感谢他同时保护了两个特殊的灵魂。然而最后，鞠南却提出令刘彦春大为意外的要求，他死后，骨灰一定要坐上他们的飞船，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已经去世多年，他不该打扰，所以他一定要到天上去，时时守护她在这个世界留存过的一切，罩护她身后的一切，不管是魂魄还是其他任何形式的可能。

这就是爱情吗？无论我们身居高位还是碌碌无为的打工人，在生命的倒计时里，只有爱情给予我们灵魂深处最大的慰藉，甚至可以超越生死的界线？

这太深奥了，且没有科学的论据支撑，他不太懂，可是为什么他在听那个垂暮的老人勉力讲述他们爱情的时候，眼里心里想的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在充电站里欢快地拉着帕皮跳舞，她毫不客气地调教惹恼了她的露西，她在GB检测时沉睡，她看到自己又偏偏躲到湖底。。。

可是，她的追觅也不懂啊。

也幸好，他们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