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青丝（13）
“知道是你的锦儿，瞧把你吓的。”郭四撇着嘴往一旁让了让。
“谁是你的锦儿。”南锦衣红着脸将手挣脱了出去：“大庭广众的，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是我的就是我的，何来乱七八糟。”柳韩山将她刚挣脱出去的手又给握住了：“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柳韩山！”南锦衣看了眼周遭那些正等着看戏的人：“办正事儿要紧。”
“好。”柳韩山应着，手却未曾松开。
郭四见状，悄咪咪地走过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柳韩山说：“兄弟，你这媳妇儿还没进门呢你就被拿捏住了？你跟我学学，我都不娶媳妇儿。”
“你那是不娶媳妇儿吗？你那是想娶娶不上。”听郭四那么说，周边立马有人取笑：“这位公子，你别听他瞎说。人生在世，能遇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我瞅着这姑娘挺好，落落大方，是个能娶回家当媳妇儿的。”
眼见着话题就要跑偏，南锦衣赶紧唤住郭四，问他更大的秘密是什么。
郭四嘿嘿一笑，将手伸了过来。
南锦衣也不墨迹，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可以说了吗？”
“那个烧火做饭的不是男的，是女的。”郭四神神秘秘道：“而且我还知道，她曾是溧阳城中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后来被个男人给骗了。骗她的那个不是旁人，就是翁美玉的师傅，翁家班的班主。”
“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南锦衣盯着他的眼睛。
“偷听来的呀。”郭四回得理所应当：“刚他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这个人爱赌，但凡手里有点儿钱，我就待在赌坊里不出来。什么时候把钱给输光了，什么时候回家。我回家的这个点儿跟旁人不一样，有时候是深更半夜，有时候是天刚亮的时候，总之没个固定的时间。”
“说我想知道的。”南锦衣说着又拿出一锭银子来晃了晃。
“刚入夏的时候，有两天特别热，热到人心里发火的那种。我从赌坊出来的时候，更夫刚好从我眼前经过，他瞅着我的样子敲了三下，那声音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我家是三进的院子，为了清净，我在二进和三进之间加了一堵墙，刚好一人多高。平日里，我都从我们家后门回去。”
郭四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告诉南锦衣，他回家的时候就听见二进院里有人在嘀嘀咕咕。他这个人好奇心重，就踮起脚尖往对面看了过去。刚看的时候，他以为是那个翁班主在欺负烧火做饭的，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劲。翁班主一直在耻笑那个烧火做饭的，说他打的什么主意他全都知道，还说他一定会如他愿，把翁美玉培养成第二个花魁娘子。
烧火做饭的呸了他一声，立马被他摁在地上打。
那翁班主下手真是狠，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人打的动弹不得了。
郭四心里害怕，却又不敢回屋去睡。那院子是他的，万一惹出人命官司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房主。他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更想知道翁班主的那些徒弟为什么不出来看看。
是习以为常，还是不敢管。
就在郭四七上八下心里没底儿的时候，那个烧火做饭的起来了。他先是摇摇摆摆地走到了水缸那边，跟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月光很白，却白不过他的身上，当郭四质疑一个男子为何会有这般肤色时，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谁能想到，一个烧火做饭的，邋里邋遢的丑八怪竟然是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说到这里，郭四禁不住眯了下眼：“也就是脸丑了点儿，若是脸再好看些，我就出钱把她给买了。”
“买回家里做媳妇儿吗？”有人起哄道。
郭四不满意地白了那人一眼，回嘴道：“不然呢？买回家里给你当娘！”
“好你个郭四，敢占我的便宜。”那人说着站了起来，刚要撸袖子就被柳韩山一记眼神给吓住了。
郭四冷哼一声继续道：“说也奇怪，自从那晚之后，我就像是忘不了那个人似的。倒不是惦记她什么，而是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后来我就去查，倒也没指望能查出来些什么，就是瞎忙活呗。结果我运气好，还真让我查出来点儿东西。”
“查出来什么了？查出来她是花魁娘子！”
“还真是花魁娘子！”郭四回到桌前喝了口粥：“大约是二十年前，也就是你们父母那一辈儿的，在咱们溧阳城出了个艳绝全城的花魁娘子。据说她的乳名叫艳艳，娘家姓孙，是个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为给母亲治病，迫不得已走了这条路。”
二十岁那年，艳艳认识了一个男人。自以为终身可倚，就跟着男人离开了溧阳城。那个男人便是翁班主，他看重的不是艳艳这个人，而是艳艳能为他带来的好处。他不仅骗光了艳艳的钱，还逼着艳艳登台卖艺。为了所谓的心上人，曾经的花魁娘子成了小酒馆儿里被人嬉戏的目标。
二十三岁那年，艳艳有了翁班主的孩子，她劝说翁班主放弃城里金迷纸醉的生活，带着她和孩子到乡下过简简单单的日子。翁班主却不是那么想的，他认为艳艳已经人老珠黄，若不是还有花魁娘子的名字吊着，怕是没有几个客人愿意为她掏钱。他逼迫艳艳喝下红花汤，要求艳艳在她二十五岁被人嫌弃之前为他赚够一千两银子，他说他要用那些银子给自己开间酒楼。
艳艳心如死灰，趁着登台表演的时候打翻了台上的灯烛。艳艳本是一心求死的，可翁班主却将她救了出来。因双腿灼伤，容貌被毁，她只能穿着翁班主不要的衣裳，成了翁家班里一个烧火做饭，被人肆意欺凌的邋遢仆人。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去死，可每一次都会被翁班主从阎王殿前拉回来，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只知道他想要她痛苦的活着。
她不愿意活，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个让她感觉痛苦的世界。趁着翁班主带人出去表演的空，她用嘴咬开绳子，从墙角的狗洞里爬了出去。结果她遇上了翁美玉——一个乖巧到让她放心不下的小孩子。
她担心她娘回来找不到她，推迟了自己去阎王殿报道的时间，将她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尽管翁班主嫌她是个累赘，她还是想方设法地说服了他。
什么请师傅教才艺都是假的，翁美玉的师傅只有一个，就是曾经的花魁娘子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