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两条路
周侗走了,时云飞和周红英却不急着离开,一边聊着天,一边继续等着。
一直等到天黑,杨志等人终于陆续站了起来。
杨志身体素质好,第一个能行动,谢都管也已经可以说话,只是腿脚仍然酸软,暂时没法站起身来。
只听杨志与谢都管开始吵架,互相埋怨。二人越吵越凶,那两个虞侯和一众军健,却都毫不犹豫地站在谢都管一边,把杨志一个人晾在一边。
此次押送生辰纲,杨志是第一责任人,而谢都管又是梁中书自家人,所以大家都很清楚,要如何站队才能保证受到最小的牵连。
杨志吵了几句,发现情势不对,便不再言语。丢下众人,转身独自离开,一个人沿着大路向北而行,直奔郓城县方向而去。
时云飞看到这一幕,也算是放下心来。
他记得在原著中,杨志醒来之后,万念俱灰,甚至有过寻死的念头,之后他流落江湖,与鲁智深相遇,二人在二龙山落草。后来三山聚义,才加入到梁山阵营。
但在这个时空,杨志显然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便计划先回郓城去找时云飞。
毕竟在他看来,好兄弟一定可以帮到他。
等杨志走后,谢都管等人也陆续站了起来,朝着济州府方向去了。
时云飞猜测,他们应该是去告官。按照原著,谢都管多半会把责任全都推卸到杨志身上,甚至诬告杨志勾结强人,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撇清自己的责任。
时云飞没有理会谢都管,而是和周红英一路悄悄跟着杨志,回到郓城县。
只见杨志先去集市上买了个斗笠,遮住面容,然后偷偷来到县衙。
他没有马上叫门子通报姓名,而是在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来回踱步,似乎是犹豫着什么。
其实,杨志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他知道自己已犯下大罪,害怕连累时云飞,所以才在这里犹豫,打算等夜里没人的时候再进去。
正犹豫间,杨志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不是时云飞又是何人?
于是激动万分,急忙上前两步,掀下斗笠道:“贤弟,是我。”
时云飞倒也没有刻意假装很惊讶,只拍了拍杨志的背,说道:“走,先跟我回县衙再说。”
杨志心绪纷乱,也没有太在意时云飞不寻常的反应,跟着时云飞来到县衙,先叫人端来一大碗水,咕咚咚喝了个干净。
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杨志便把这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向时云飞全都说了。
“如今,愚兄辜负了恩相,没脸再回大名府,所谓大好前途,也都毁之一旦。想这天下之大,竟已无路可去,愚兄万念俱灰……
“我知道,朝廷很快就会通缉我,所以我不会在这里久待,只希望贤弟能给愚兄寻个安身的去处……”
听完这番话,时云飞却道:“先不说这些了,杨兄且随我来。”
杨志跟着时云飞穿廊过院,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暗房,时云飞开了锁,点了灯进去,杨志跟在后面。
屋内地上有块布,下面似乎遮着东西。时云飞抬手把那布一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眼前一片金光璀璨,琳琅满目全是金珠宝玉,而其中很多东西,杨志都非常眼熟。
他惊得张大了嘴巴,呆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贤弟!这……这……这难道是那生辰纲吗??”
时云飞道:“杨兄不必怀疑。黄泥岗上那伙人,劫走的不过是些石头废铁,真正的生辰纲,正在这里。”
杨志只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都不知该作何表情,结结巴巴道:“你……这,这究竟是为何?”
“是我趁尔等醉酒,偷天换日,趁夜将那生辰纲掉包了。”
听到这话,杨志又惊又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时云飞长叹一口气道:“我取这生辰纲,说来话长。当初在大名府街头,见你与那谢都管强买强卖,欺压良民百姓,我心有怒气,才动了这念头。
“杨兄,我知道你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梁世杰也的确待你不薄,但他却是个贪赃枉法,欺凌百姓的狗官,他这十万贯生辰纲里面有多少百姓的血和泪,你比我清楚。
“杨兄,你也是条英雄好汉,但跟在梁世杰身边,却只能当一条助纣为虐的恶犬,让天下英雄所瞧不起。我想问问你,当初你在大名府街头欺凌小贩的时候,难道心中就没有半点不忍吗?”
杨志低下了头,没有回答。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当时是在作恶。
但是,他也有很多苦衷,也很不服气,开口辩解道:
“可是……可是这天下不就是这样吗?强者肆意妄为,弱者任人鱼肉。我杨志不过一凡夫俗子,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自身尚且难保,哪顾得了这许多?”
时云飞叹了口气道:“这大宋天下糜烂至此,就是因为上至皇帝宰相,下至贩夫走卒,大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人们都只为追逐眼前一些蝇头小利,什么善恶是非,什么公平道义,却全都抛弃一边。
“昔日,你先祖杨老令公就是因为宋将潘仁美自私自利,见死不救,才陷入辽兵重围,最终被俘,绝食三日而死。倘若他老人家泉下有灵,知道有你这等不肖子孙在毁其名节,他会作何感想?”
杨志再次从时云飞口中听到先祖杨业的故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不敢言语。
若有选择,谁又愿意给人当狗,四处咬人?
谁不想堂堂正正,当一个正直的善良的好人?
是这世道不给人活路啊。
杨志很痛苦,很纠结。被时云飞一通深刻PUA之后,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时云飞说的问题,他年轻时候也想过,怎奈他是个武夫,脑袋确实不很灵光,所以一直也没有太想明白。
他痛苦地道:“那我杨志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不堕了先祖之威名?”
见时机已经成熟,时云飞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目的:
“杨兄可听说过梁山?”
杨志呆呆道:“曾经去过,还与那林教头打了一场。那梁山头领王伦也曾邀我上山入伙,被洒家拒绝了。如今我丢了生辰纲,本想去梁山投奔林教头,但一想,好马不吃回头草,若再去梁山,那王伦必冷嘲热讽于我,我不想受他鸟气,所以才来寻你。”
“你可知梁山现在何人当家?”
“不是那王伦么?”
时云飞有心收杨志上山,便将当初林冲帮自己逃离山寨,又如何火并王伦,以及自己在东京杀高衙内,救林娘子,后来也到山上坐了交椅,甚至当了梁山幕后话事人的事,全都跟杨志说了。
时云飞说的每一个字,都几乎惊掉了杨志的下巴。他整个人都呆若木鸡,消化着这海量的信息。
“不瞒杨兄,我取这生辰纲不义之财,也非为己私利,而是想把这笔钱用于山寨,投资各项产业,图谋发展壮大。”
“你……你要起事造反不成?”
“造反?呵,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让山上这些兄弟们有条活路罢了。他们都是像你一样被逼上绝路的人,若有办法,谁又甘心做贼?
“我想投资产业,图谋发展,其实只是为了把山寨过去打家劫舍的模式抛弃掉,另寻一条生存之路,又怎么可能去造反?但至于将来结局如何,谁又能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兄。”
时云飞站起身来,拍了拍杨志的肩膀道:“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想必你也明白了我的想法。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任选一条吧。”
“第一条路,你拿走生辰纲,去东京交差,我绝不阻拦,我也相信你绝不会出卖我。但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情。”
“第二条路,你与我同上梁山,用这些钱作为启动资金,发展产业,积蓄钱粮,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在梁山这一小方天地,打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世界,一个不被贪官污吏所侵蚀的世外桃源!”
杨志突然哭了。
他嚎啕大哭,几乎伤心欲绝。
他这一哭,时云飞也知道,杨志终于还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