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外公外婆
我的家乡称外婆为姥姥,外公为姥爷,叫惯了,我这样说才觉着亲切。
每到学校放寒暑假的时候,姥爷都会来接我去他家住几天。
记得有一年暑假姥爷来接我,他先上集给我买了一件蓝白条纹的海魂衫,那时候可时髦了,妈给我换上,我跟姥爷走了。
我去时挺高兴,又有新衣服,又有好吃的,来串门的亲戚朋友,都夸我学习好,又听话,把我美坏了。
睡到半夜醒了,我就不干了,这也不是我家呀,我要回家。姥姥姥爷换着哄我,“孩子,天亮就送你回家。”我坐炕上,闭着眼睛哭,后来一看没办法,怕我哭坏了,姥爷连夜送我回家。
我小时候挺作的,大半夜,姥爷背着我从西山坡上岭,中间还有三个上下坡,大舅在前面打着手电筒,山路真长啊。上了佛爷岭,看到家乡村里的轮廓,我高兴了,可算到家了。姥爷和舅舅两个人换着背我,一路上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真是个磨人的孩子。
有妈妈和弟妹一起去的时候我到晚上就不怎么想家了。那时候没有电灯,姥姥家晚上点煤油灯。煤油灯有铁架子,白线绳的油捻子,可以挂着,也可提着。晚上点着了,放在灯台上。满屋弥漫着淡淡的煤油味。姥姥家的枕头很特别,两头是正方形的,用刺绣的古朴的花纹布料做的,高高的鼓鼓的。后来上学了才知道:高枕无忧嘛。我爷爷奶奶家就没有用这样的枕头,可能姥爷家里家族大,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姥姥家外屋的北墙上供着族谱,我家没供,所以我没怎么注意。
我大姨有时也带我表姐表哥去,大姨家离我姥姥家近,表哥表姐到晚上就回家了。我妈回娘家,大姨也回娘家住一宿,听着她们唠家常里短的我们小孩子在一边玩。
姥姥姥爷自己在家园子种烟草,那种旱烟的大叶子像山上的柞树叶,碧绿碧绿的,晒干后剪成细细的烟丝。姥姥姥爷都爱抽烟,农闲时装上一袋烟,用洋火点着,吧嗒吧嗒抽起来,我们小孩子围在姥姥身边数烟圈。感觉姥姥抽烟时很享受。
姥姥有一个铜烟锅,烟杆是铁的,烟嘴是玉石的,分别都可以卸下来。姥姥说铁烟杆不好,用我们练毛笔字那种竹子的好不烫手,于是给她安上。竹烟杆有缺点,中间太细了,老得用铁丝透。我姥说,蛇最怕烟袋油子,把透下来的烟袋油子放在蛇出没的地方,蛇闻到躲得远远的。
这个驱蛇方法没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秋天大人们下地干活,我们和表哥表姐们一起玩,我站在一个高高土堆上,,炫耀自己爬的高,妈妈把我抱走,后来才知道,我站的是一座坟顶上,小时候竟然不害怕。
姥爷在家里排行老四,我三姥爷在他家前院,我小时候和弟弟妹妹常去玩,推开木栅栏门,就从后门进去了。三姥爷家房子东面用石头砌的围墙,墙外是我姥家的菜园子。
为了防鸡鸭,夹着杖子,姥姥在杖子底下种黄瓜和豆角。就不用再特意搭架了。
记忆中,吃完饭,我们一块出去玩,黄瓜秧爬在篱笆杖子上,结了一串串的小黄瓜,院墙外面的篱笆上开出朵朵粉红包的喇叭花。喇叭花每年都开得那么鲜艳。
菜园子里可以栽土豆,种豆角,也有辣椒,紫色的茄子,通红的大西红柿子。南面墙角有两颗高大的尖把梨树,树真高啊,我表哥能爬上去。我们在树下捉蝴蝶。
姥姥家后门打开,房后全是樱桃树,樱桃是一年中下来最早的水果了。樱桃红的时候孩子们都上学了。姥姥就摘了一盆,姥爷从岭上走着一路,给我们送过来。
听我妈说,姥爷经常赶集,每回来我们家趴着窗户看看大人孩子都好,就回家了,极少在家里吃饭。
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孩子好便都好。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姥爷和爷爷相继去世。记得每年爸妈都把姥姥接来住,啥时候住够了再送家去。
姥姥来时,鞍山我姨姥也来住的这日子,我爸爸妈妈对姥姥真好,从不顶嘴,也不烦老人。姥姥经常说她姑爷好。
奶奶和我们东西屋,姥姥一来,奶奶就过来陪着说话,我奶好,像不烦我姥。姥姥说话仿佛总是扯长声,我觉得我姥有点刁,但她可能是向着自己闺女。
姥姥家村东头有一口水井,以前人们都是挑水吃。那是一圈石头砌到顶的水井。人们每天轮班去挑水。因为水源不足,挑两个担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蓄满水。
渐渐的人们自家打了水井,那口公用的井就空置了。长大点儿,我和弟弟妹妹还趴在井口去看过,井已经很浅了。能导看见里面的沙石,还有大大小小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被大人告诉不可以随便去看井,但我小时候就是喜欢一探究竟。无论走到哪里有井,我都要去看看里面什么样子,觉得里面会有一个神秘的世界。
我老舅比我妈小两岁,妈一带我们去,老舅便把妈的包和随带物品藏进柜子里,把柜锁上,让姐多住几天。
我们每次回家,老舅都拿着一把镰刀,在前面走,送我们一路到下了佛爷岭能看到家的地方,他才回去。拿镰刀,一是砍掉挡路的树枝,给我们开路,再一个是为了遇到坏人或狼虫,用来做迎手的家什。
从姥姥家到我家的岭中间,有一座八路坟。据老人们说,里面掩埋了三位八路军的遗体。八路坟在东岭的山坳里,坟上已经长满蒿草,四周的白杨树,松树,柞树,已经成林。
小时候一走到那里就害怕,我们就靠大喊来驱除害怕的心情。其实每次走都是许多人结伴同行,有妈妈,舅舅。弟弟妹妹,还有一起赶集的乡亲。
那条山路要上下好几个坡。走的人多,路上的石头都磨光发亮了。妈妈无数次走在那条山路上,路的这端是娘家,那端是自己的家。娘家有父母兄弟姐妹,家里有丈夫和孩子,所以无论怎样崎岖都是一条幸福的路。小时候的我们走在岭上,欢呼雀跃,像踩着快乐的音符,路边有不知名字的野草花,偶尔有小野兔在树丛中被惊跑。高大的杨树上喜鹊或乌鸦之类的大鸟在窝里栖息。
长大以后,我挺想和妈妈。弟弟妹妹们再走一回那道岭。回想小时候的雀跃心情,至今还未达成。
老舅妈说山路几乎没有人走了,现在老人都老了,故去了,年轻人家家都买车。没人走岭了,岭上的路估计已经长满了树和蒿草。过不去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