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熊氏方略
熊廷弼说的话让朱有教心中一惊。
现在的局势这么不利吗?
只听熊廷弼说道:“陛下,我大明成祖皇帝时期,在辽东一共有130个卫所。到了太岳相公秉政之时,对辽东兵力大量补充,最终辽东卫所增加到381个之多,差不多增加了三倍。”
“那个时候的辽东,常驻兵力94693人,战马77001匹,各色驮马、骡子之类的四万多头。”
“此外,山海关还有常驻兵力四万人。”
“那时候是真的兵强马壮、粮饷充足!”
熊廷弼随即眼神中的光芒就开始暗淡下来。
“但是太岳相公去世之后,辽东就开始被耽搁了。”
“万历三十六年,臣亲自去辽东调查,当时兵员少了一万多,战马更是腰斩,只剩下了三万三千匹。”
“抚顺之战,损失兵力一万余,战马损失九千。”
“杨镐战败,包括各地支援兵力在内,一共损失兵力五万,战马、驮马、骡子两万八千头。”
“等到袁应泰和王化贞之后,连战马带驮马、骡子一共就只剩下了两万头了。”
“兵力倒还能靠着招募和调动,维持在六万多人,但是精锐士卒和名将连年损失之下,又怎么可以跟以前相提并论呢?”
“而建奴,则是精锐八旗有六万人,全民皆兵之下可以征发八万骑兵、六万步卒。而且他们不缺战马!”
精锐损失的最可惜。
萨尔浒之战,杨镐不但把辽东精锐送进去了,连带着延绥、宁夏、云贵川的援兵精锐也给送进去了。
要不黄火怎么敢在河套闹事儿,而西南又有“奢安之乱”?
朱有教说道:“这就是兵力和战马的对比。”
“朕记得孙先生出关之后,曾经招募过士卒,也补过一批骡马的。”
熊廷弼说道:“新兵要变成精锐,需要时间。补充战马更需要银子。”
“新兵能上马作战,几个月就行了。但是要能赶上跟建奴对决,则至少一年。要达到敌人的水平,也要三年!”
朱有教说道:“所以袁应泰和王化贞要求决战,都是错的。”
熊廷弼说道:“杨镐决战也是错的。当时敌人除了奴酋之外,手下将领很多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杨镐领着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上阵,长途行军加上天气恶劣,一开始就吃着亏呢。”
“不过陛下可以期待的一点就是,经过在辽东多年的打磨,我大明年轻一代的将领也成长起来了。只是还需要训练精锐士卒和战马。”
朱有教问道:“有了精兵良将之后呢?”
熊廷弼说道:“拉锯!待敌疲之后才能相机行事。”
“陛下,不是臣不想跟敌人硬碰硬,实在是现在碰不得。”
“我大明缺少骑兵,兵器之利,在于火铳火炮。敌人则是利在骑射。”
“两厢对决之时,火铳在五十步以内人马俱伤,但是发射间隔平均下来要二十个呼吸的时间。有这时间,敌人扛过第一轮,就完全可以冲到十步以内了。”
“十步以内,八步以外,刚好长枪发挥不了作用,而箭矢又刚好可以破甲。咱们的士卒就只能弃铳格斗。”
“步卒对上骑兵的近身格斗,陛下应当知道后果。”
朱有教又问道:“不是可以将火铳分段轮换射击吗?”
熊廷弼说道:“早就是这样了。但是敌人的骑射使用弓箭,二十个呼吸之间就可以连射十箭,精锐更是可以连射十五箭。”
“他们的攻击密度不比咱们少。”
朱有教说道:“再增加几倍的火铳呢?火铳的有效射程远、训练简单、威力还大。让他们从五十步远的地方就开始有损失,最终突破不到十步以内……”
熊廷弼说道:“生产火铳,是要钱的,陛下。据臣所知,就算征了辽饷,九边的饷银还是连年亏欠。朝廷短时间内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
“除非再多几倍的苛捐杂税!”
“敌军箭矢就要便宜得多了,还能回收反复使用。偏偏我军以前的精锐损失太多,弓箭手训练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才能形成战力。”
朱有教喃喃自语:“练兵买马要钱,火铳也要钱。”
熊廷弼说道:“当初臣在辽东,其实用各种手段已经弄了一大批火铳、弓弩、橹楯、盔甲,可惜被王化贞一搅和,都没了!”
朱有教说道:“所以咱们只能暂时不打决战,而跟敌人耗着?!”
熊廷弼说道:“是耗着,但是不是硬耗。”
“陛下,敌人来,我辽东大军则收缩防御,以重兵猬集于坚城之内,不怕敌人强行攻城。同时派猛将带着小股精兵不断地袭扰、挑逗敌人,打击敌人士气。”
“同时以登莱、皮岛友军登陆辽南敌军后方,大肆进行破坏、烧杀掠夺。将他们的吃的、用的都给一把火烧掉。把他们的人一批一批掳走。”
“敌人后方一乱,只能从辽东退兵。这时候登莱、皮岛方向友军撤离,辽东大军再出兵尾缀、进逼。”
“他们要来辽东决战,我有坚城利炮。他们要打皮岛、登莱,又苦于没有得力水师。”
“来回拉锯,敌人只能疲于奔命。”
“当年汉高祖坐镇荥阳、敖仓,令彭越袭扰项羽后方,用的就是这个计策。”
朱有教问道:“如果敌人突然醒悟过来,不再来回跑动,而是在家里耕种,跟我们硬耗,又该怎么办?”
熊廷弼自信地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建奴只有出来打仗而万无坐在家里耕种的道理。”
“因为据臣所知,最近几年气候变化太大了,他们的土地种不出来多少粮食。除了药材、貂皮之外,剩下的就只能依靠贸易和对外劫掠。”
“敌人的后方物资极为紧张。再拖下去,就只能等着饿死。”
朱有教想起来后世常说的小冰河期。
熊廷弼说的难道是这个吗?
朱有教问道:“你怎么推算出来敌人种不出来粮食,物资紧张的?”
熊廷弼笑道:“陛下,臣当初在辽东,曾经派遣细作去调查过,也抓来俘虏对照过。三年前臣下狱之前,他们那里一斗粮食价值一两银子,还未必能买得到。”
“还有布匹。蟒缎一匹,价格一百两银子。毛青布一匹,价格五两银子。”
“而我大明,米、麦等粮食的价格平均下来,一石也才一两银子左右。就算从关内运到关外,运费就按照最高的一两三钱银子来算,一石粮食也才二两多的价格。”
一石,等于十斗。
熊廷弼最后说道:“陛下,他们那里的土地,原本应该也很肥沃才对。臣为此还特地找了许多史书,又跟不少随军的参谋研究过此事时。”
“臣发现,弘治十二年,寒潮突起,湖南的祁阳江水都冻住了。弘治十五年,寒潮更加猛烈,浙江余姚的水也开始上冻。”
“到了正德四年,广州大雪一尺多厚,长江冰封一个月,洞庭湖水结冰一尺厚。”
“天下的气候,整体上来看,是越来越寒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