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混乱
在六翼女人撤去魔力的瞬间，港口的一切，其实已经与原本轨迹重合。
小女孩落海之前，其实也有不少遇到危险的暗示。
只不过那个老婆婆的注意力还没在这上面，谁也不会想到，明明已经退去的海怪，又会这么毫无征兆重新出现了。
而类似二次偷袭这种事情，在港口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一切，依旧是惯性思维在作祟。
偏偏最最戏剧之处，就是如果按照往常，那么遵照既定规则便能好好活下去。
诡怪选中除外。
因为太渴望得到狼人鲜血，好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在这危机丛生的港口活下去，她用油尽灯枯的身躯，拼尽全力，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一条缝隙。
恰好自己刚准备用力一拉，小女孩那边动作更快地把手抽离，而她还在恍惚中迟滞了片刻。
“啊！”
“我的小米娜，你要干什么？不要！”
随着掌心里那一抹温暖彻底凉透消失，老婆婆终于反应过来，心脏颤抖，嘶哑出声。
“不！”
伴随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哀嚎，整个港口仿佛被扔进了一颗炸弹，每一个人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波及。
有不少人完全没有防备，顺着老婆婆撕心裂肺的方向，扭头看去。
理智清空，意识消散的最后瞬间，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直视的是什么存在。
奔跑声急促，凌乱，像是往火灾现场热情地浇上一盆滚烫的油。
落海声，扑通扑通，此起彼伏。
毫无征兆，黑水港口在这猝不及防间，消逝了三十多个鲜活生命。
当死亡丧钟敲响在头顶，回荡在耳边，所有人这才慢半拍似的意识到，海怪出现了。
而尚未来得及看向大海的剩余居民，甚至连心中庆幸劫后余生的情绪都来不及酝酿，理性二字瞬间丢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完全被趋利避害的本能控制，一边死死避开黑海方向，撒开脚丫子四处乱窜。
“不要乱！往港口跑，都回到自己屋子里去！”
大手一挥，比尔脸色阴沉，迅速发出指令。
其手下也是迅速行动，慌乱中，有几个从不低头看路的愚蠢家伙，踢倒了装着狼人心脏鲜血的小木盆，珍贵殷红流淌了一地。
一切来的太突然，就连心中时刻保持警觉的莱恩也来不及护住木盆。
因为他刚刚的注意力也在分配狼人鲜血上面。
这段时间内，遵照莱恩指示，将鲜血涂抹眼球的足有五十多人，这其中近半数是安娜所属势力。
因为他们最开始便遵从指示行动，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带犹豫。
而今晚注定不同往常，随着狼人暴毙，莱恩成为全场主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直到危机第二次彻底迸发。
天穹之上，绯月再度爆闪，这一次挥洒的光芒达到了黑水港口有史以来最高阈值。
这股耀眼光芒比黑暗还要可怕，令前方众人在狂奔中短暂失明，求生篝火迅速熄灭。
与此同时，长啸声，接二连三从森林深处响起。
那是，狼人出现的先兆。
感受到死亡之风迎面而来，人群最前方，几乎是同步急刹车。
而后边狂奔的居民则来不及反应，被惯性力驱使向前，偶尔有身强力壮顿住脚步的人，也被源于后方不可阻挡的冲击力，往前无情一顶。
紧接着，这股人流瞬间如蚁穴崩溃，秩序坍塌。
多米诺骨牌效应启动，他们就这么一个推倒一个，一排踩踏一排。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前有狼人，后有海怪。
黑水港口即将沦为诡怪屠宰场。
但出乎意料是，再也没有任何一人甘愿屈服于命运，乖乖愣在原地等待死亡降临。
完全不需要领导者指挥，求生意志像一只大手，在层层叠着的人堆上，卯足劲往上一拉。
因为最上方的人比最下方的更想活命，纵然摔的有些七荤八素，但这些人重新站起来后，不管不顾，直接踩着其他人的脊背疯狂流窜。
极短时间内，人群以一种诡异姿势短暂汇聚后，很快又迫不及待互相分开，大难当前，各寻出路。
混乱中，比尔咬着牙，十分不甘地瞪大眼睛，看着失控局面，尝试再度指挥起来，大吼一声。
“所有人登上木筏！狼人不会游泳，快！”
内心挣扎了许久，这一刻，他终究也是向现实妥协。
也许，莱恩说的是对的。
但他的初衷同样是对的，眼下港口这幕混乱，不正是和第一次绯月降临时一模一样么？
比尔很清楚记得，那个时候，是自己站了出来，通过观察总结诡怪杀戮规则，领导大家，相对平安地度过了整整六年。
即便还差三天，那也算是六年。
对于逝者，他感到无奈，但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某一天，他远离港口，在海滩上漫步。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见了那块斑驳巨石，忽然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他摸摸口袋，摩挲着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片，暗下决心，要将黑水港口所有逝者的名字都篆刻在上面。
既是告慰亡灵，也是警醒自己。
可没有专业工具，这是一件既耗时又费力的工作，几乎忙碌一天下来也刻不了几个名字。
但这六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坚持重复。
手腕磨损地有些酸痛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休息会儿，坐在沙滩上，吃点从港口捎带出来的干粮。
一面吹着凛冽海风，一面遥望浩瀚大海。
因为丢失了记忆，对于外面那个世界，他完全无从想象，甚至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妄。
他的心中其实有一个小秘密，从来没有与人诉说。
只不过，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和自己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奇或是虚心请教过。
整个黑水港口，全是一群愚昧，无知的糊涂蛋。
除了其中两个，有那么一点点特殊。
落落大方却有点天然呆，时而还带着点癫味儿的疯女人安娜，以及天纵奇才，永远令人捉摸不透的腹黑莱恩。
他试着在不放弃港口领头人地位的情况下，尝试接纳这两人，但很快，失败了。
那荒诞的理由，仅仅只是他想要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看着眼前肆意蔓延的疯狂，比尔自嘲一笑。
黑水港口，最开始真的是黑水港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