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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被发现了

平安是第一个发现余一病了的人,从看到她的日记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住在海边的人有个习惯,每年十一月的时候,渔民们就会开始晒鱼干,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摆满了,杨淑贞年年都晒,不止晒鱼,还晒些腊肉腊肠什么的,晒好了就给杨大树拿些过来,自己留下一少部分,而杨平安总会给余一家里送一些来。

除夕这天上午,杨平安又带着满满一盆腊肉腊肠来给余一送,余一正在卧室里林兰布置给她的试卷,卧室门开着,平安远远就看见余一小脸皱得像个包子一样。

杨平安站在她身后一眼望过去,十道选择题错了一半,杨平安顺手拿了根笔在她试卷上画了五个圈,然后说:“这几道题全错了,给我张草稿纸,我给你讲。”

瘫在椅子上的人抓狂的揉了揉脑袋,伸手指向隔壁书桌上由教材,试卷,辅导书,笔记本堆积起来的小山,说:“你自己随便找一个写吧!”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杨平安拿起来的偏偏就是那个装满余一秘密的日记本。

杨平安只看到余一的一页日记,那页上写着:

我在深渊中凝望着月亮,天空很暗,月亮就悬在我的头顶,身边是无数枯藤的枝丫,他们都朝着月亮伸出手去,我们都希望月亮能拉我们一把,可月亮没有手,他救不了我们任何一个。

那些文字将杨平安定在了那里,余一回过头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日记本,猛得站起身一把抢回来。

明明他就只看了一眼,但这一眼他就能够确定了——余一生病了。

一瞬间,屈辱,羞愧,不安,所有复杂的情感充斥在余一的心头,有一种秘密突然被公开了的惶恐。

如果说这本日记最不能被谁发现,那大概就是杨平安了。

如果可以,余一希望杨平安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在他心里余一就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和小时候一样单纯,快乐,无忧无虑,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小的时候好像大家每一天都能过得特别开心,不知道在开心什么,但就是回想起来,一件伤心的事都想不到。

那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就要数过年了,过年有漫长的假日,有崭新的衣服,有吃不完的零食,大部分家长在过年这几天都很懂事,允许你看电视,允许你熬夜,允许你疯玩,允许你吃冰棍儿,允许你不写作业。

晚上吃过晚饭后家家户户就守在电视机前面看春晚,家家户户的笑声整齐划一,临近十二点的窗户外面就有心急的开始放烟花,说来也觉得奇怪,村里没几个富裕人家,可这些人哪怕是省吃俭用也要留着过年买些爆竹,手头宽裕些的就多买几个烟花,小孩子问大人们:“为什么过年要放烟花?”

大人们说:“烟花是给过去一年的奖励,也是对未来一年的祈求。”

杨平安和爷爷总在这个时候才把新衣服换上,爷爷总是说怕白天干活把新衣服弄脏,这样跨年的时候新衣服就成旧衣服了,杨平安觉得爷爷说得有道理,所以每一年都在换好新衣服之后又脱下去穿了旧的。

爷俩在院子里摆好烟花爆竹,爷爷平常不常抽烟,但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点燃一根烟,深吸几口后就把烟递给杨平安示意他去点火,杨平安开始那一年特别害怕,甚至在被爆竹炸到手之后整整两年再也不敢玩爆竹了,甚至只是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开他也会捂住耳朵躲得远远的,他不再觉得烟花好看了,他只觉得危险,那些在空中炸开的东西掉落下来会给他的衣服烫个大窟窿,他得躲的远一些。

可爷爷不许,爷爷说这是传承,从爷爷的父亲递到爷爷手里,再从爷爷递到父亲手里,现在又从爷爷递到杨平安手里,爷爷说这是独属于他们家的传承,虽然是根小小的烟头,但也薪火相传着他家的意志和祖祖辈辈的期望。

周峰在李季到来之后总是会准备了两份红包,一个给了周光耀,一个给了李季,都整整齐齐的用红纸包着,周家的长辈都有个良好的传统,那就是从不逼着小辈主动拜年,十二的钟声一过大家都非常自觉的掏出红包来。周光耀总能看在过年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同意李季收下了红包,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做为这个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红包里塞的一定比李季的多!

小的时候每年都是跨完年之后周光耀和余一来杨平安这里集合,李季来了之后就是他们三个人去找杨平安。杨大树家的院子大一些,而且杨大树是他们家长里性格最好的,小孩子们怎么闹杨大树都不会生气,所以大家都喜欢待在村长家里。

几个人总是你一把零食,我一把糖果,他一把坚果,也不进屋,就在村子里一边晃荡一边吃。

记得有一次除夕夜,那是在李季来村里之前,余一在冷风里嗑瓜子磕的手都麻了,偏偏瓜子皮不听话的掉进她的衣领,她拉开外套去掏瓜子皮,瓜子皮是掉出来了,拉链卡住了,怎么都拉不好,余一冻的眼泪直流,十个手指头都冻得不太听使唤了,杨平安用他也冻得冰凉和刚刚吃完坚果黝黑的手给余一擦眼泪,但拉链卡的太紧的,他也没拉动,于是杨平安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余一,周光耀看了看两人,很人性的把自己的围巾借了杨平安,于是三个人在新年开始的第一天一起病倒了。

杨平安和周光耀的日子好过一点,余一就惨了很多,大年初一发着高烧还得写作业,因为她妈就是那不懂事的家长之一。

要说村里这些小孩的家长谁最可怕,林兰绝对是排第一的。林兰是个很严肃的人,尤其对待余一学习这件事情上更是格外严肃,乃至苛刻,哪怕是余一生着病只要她还能站着就得送去上学,偏偏余一这个人性子慢,写字更慢,别人几天就能写完的假期作业她得写半个月,倒也不是都不会,单纯就是慢。

全村小孩属她假期过得惨,人家在玩她得学习,人家吃零食她得学习,人家看电视她还得学习,周光耀说她放假过得还不如上学。甚至为了帮她早日脱离苦海,周光耀苦口婆心拐来杨平安这个三好学生两人一起帮她写作业,奈何还没忙活半天就被林兰抓了个现行。

其实杨平安很久之前就发现余一手腕上有伤口,虽然她特意隐藏,但杨平安还是看到了。那时杨平安以为只是意外划伤的,倒也想过可能是又是学校那些人欺负余一做的,但余一不想和他说那些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可是看到这篇日记的那一刻杨平安就明白了,他甚至不敢去猜余一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是试探性地问余一:“一一,你是不是病了?心里不舒服的话也是要找医生的。”

日记本被余一塞进被子下面,她把卧室的门关上,转头盯着杨平安,警惕的像一只受惊的猫:“你看到什么了?”

他没有说话,余一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好陌生,那不是他记忆里的余一,她不会是余一。

“我那些都是瞎写的,你别当真啊!我没什么事儿!”

杨平安一把抓住余一的胳膊,将她的袖口拽上去,无数道狰狞地伤口暴露在阳光下,像在沙滩上腐烂的鱼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个一向沉稳的像个大人一样的杨平安却在这一刻突然红了眼,他缓缓抬头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眸,问她:“那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到的!”余一挣扎着用力抽回手臂,声音很冷漠。

杨平安哭了,余一从未看到过杨平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表情,悲伤,惶恐,同情,让余一更加厌恶这样悲惨的自己。

“别再说谎了!”一双温热的手掌过来拉住她的胳膊:“这些都是你……”

那样复杂的眼神看得余一很难受,好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心口,让每一次呼吸都开始疼痛,余一就只能别过头不看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很疼吧?”杨平安的语气依旧温柔,像无风无浪的大海安抚着海上的渔民:“一一,生病了就要看医生,我很担心你。”

温热的手章被推离她的身体,余一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于是她只能再次和平安划下分界线:“我说了我没事!我的事不用你管!”

门被打开,她转身离开卧室,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眼神对上平安:“我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