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宴会

科莱威与他强壮的改造人亲卫队长在旗舰高层豪华餐厅的包间落座，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包间，将所有参与宴会的人员尽收眼底。

位于圆桌主宾位置的那个穿着皮质军服大氅的白发青年、他身边坐着的有些拘谨的橘红发色少女、罗兹威尔、伊姆赫特、还有坐在末席的一位白发尖耳少女。

“艾达灵族……？”

科莱威的目光在末席的白发尖耳少女身上多做停留，但他也不好多问，便只是简单的做个猜测。

“请坐吧，尊敬的科莱威先生。我是黄金远征舰队之主、焚风理事会十三席首席，我名为沙罗·戈多雷。”

“如您所见，我们是一批两万年前的遗孤。今日宴请，是希望能使您，增进一些对我们的了解，并且与我们达成合作。”

“在展开谈判之前，我们希望首先与您达成共识——黄金远征舰队‘焚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人类文明的存续。我们相信您对人类如今的贫弱感同身受，而我们，从两万五千年的河外探索中归来，所为的便是将人类往日的荣光尽数复现。”

语罢，沙罗轻轻打个响指，两位人工智能机器人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冷盘菜品从屏风后的加工间端出。

作为最后堡垒号上规格最高的餐厅，“玉盘金樽”向来推崇菜品全部由人类厨师制作。虽然黄金远征舰队已经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到极致，但AI永远无法在餐饮、艺术等方面替代人类，就如同它们永远不能理解“适度”“少量”等调料用量的含义一般。而随着自动化厨房的不断普及，人类厨师亲手制作的菜品含金量也在进一步上升。

最先被端上桌的是经过脱骨的口水鸡、田七叶沙拉、红油拉皮、圆葱拌牛肉、皮蛋豆腐与老醋六样这六道基础冷盘菜品，随后，人工智能侍者将一大瓶果汁软饮、一大瓶汽水与一瓶装饰华丽的瓷瓶白酒放到玻璃转盘上。

“请您先享用吧，科莱威先生。宴席才刚刚开始。”

“请您不必想太多，如果需要达成合作，那么我们至少需要表达出一定的诚意。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希望借助这场饭局来向您展示舰队的丰盈物产，坦白的说，您将其当做炫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想必您也能明白，我们的物资丰富程度，足以将同样的餐食普及到舰队的每个成员。”

科莱威不多废话，只是沉默的点点头，便拿起手中的餐刀与叉子从餐盘中取用。他完全不怀疑沙罗此言的真实性，从中庭那位老妇人用大把稻谷、玉米与麦粒喂鸽子开始，他就已经能窥见焚风舰队庞大而完备的物资储备的一角。

他甚至没见过玉米，只是从帝国智库中的某本生物史书上见过这种农作物的形态。而眼前这张桌子上的六道冷盘，也存在着大量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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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盘漂浮着红色油脂与芝麻粒，由白色透明条状软质晶体和绿色植物细丝构成的菜在自动转盘的运转下安静的来到科莱威眼前，铂陵星的大领主眉头微蹙，从三分钟前这道菜还在桌子的另一边的时候，他就在思考应该如何食用，以及什么应该食用。

为了避免发生把装饰盘子用的花当做配菜吃掉的尴尬情况，科莱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张餐桌上的其他人。并在罗兹威尔的手中学到了这道菜的食用部分——全都可以吃，但白色透明条状软质晶体应该是主菜，而绿色植物细丝则是配菜。

“这道菜名叫‘红油拉皮’，您现在品尝的这个白色条带是由土豆淀粉与水混合制成的，因为晶莹剔透像是洗净的皮肤而得名。而在配菜中，红油取自上好的辣椒，绿色的细丝则是切细的黄瓜。”

科莱威小心的用叉子叉起盘中长长的一根白色晶莹条带，沙罗的介绍与解释适时的在他耳畔响起。

“没关系，您不必因为对此缺乏了解而感到任何尴尬与窘迫。就我所知，在这片银河里，除了我们，绝不会再有其他人见识与品尝过这道菜品。它是来自四万年前的古老小吃，也是一道横亘在无尽时光中的历史痕迹。”

“不过您无需在意那些，只要品尝就好了。”

科莱威仔细地看了看，倒确实如沙罗所说，晶莹剔透如同被拉长的纯净皮肤。他将沾有红油的拉皮放入口中，拉皮的顺滑清爽与红油的麻辣鲜香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味蕾，给他困迹于寻常乏味食物的舌头带来全新的味觉感受。

大领主细细的用唇齿体会拉皮滑腻的口感，然后慢慢的将之咬断，缓缓地咀嚼起来。他吃的很慢，仿佛快一点就是对食材的不尊重。而在他的身旁，亲卫队长早已彻底被这种新奇的口感与味道迷住，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随着圆桌上玻璃转盘不断进行的缓慢自转，科莱威在沙罗的介绍下将六道凉菜全部品尝了一遍。搭配沙罗随手拉出的全息投影屏幕与介绍，科莱威一边品尝一边学习，从鸡这种生物到皮蛋的制作过程。

仅仅品尝凉菜环节就用了大约一个小时，这几乎刷新了这位大领主的世界观。而在他明确的表示对沙拉汁、拉皮与皮蛋的喜欢后，沙罗更是当即表示在宴席后不限量赠送。

征服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果然是征服他的胃。好的开始已经是成功的一半，屏风后忙碌的一整个厨师班组早已完成了部分热菜的制作。于是，在沙罗的授意下，这场宴会的正餐部分，才终于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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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盆纯白色的鱼汤被端上桌，沉重的陶瓷大碗与满满的鱼汤甚至将玻璃转盘都压得有些歪向一边，随后便是锅包肉、毛血旺、烤鸭与梅菜扣肉等连续的几个热菜。

四溢的香气在整个包间中毫无阻挡的流泻，科莱威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的亲卫队长更是几乎眼睛都要流到桌子上。

恍惚间，一个“只要闻闻这气味就能延年益寿”的荒唐念头浮现在科莱威的脑海中。他的手都有些颤抖，在真正来到这艘巨舰上，落座在这场饕餮盛宴中之前，他都从未想过饮食还能有如此花样繁多的种类与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本以为自己吃的已经够好了，从未想过这个宇宙中还有着其他天外有天的存在，令自己的饮食如萤火之比皓月般相形见绌。

他环视四周，却见席间舰队成员俱是安之若素，只有末席的那个白发尖耳女孩隐隐有兴奋之色。显然，他们明显都已习惯这样的饮食。

哦，他们本就该习惯如此。

这毕竟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扫清一整颗星球上混沌大军的强大势力，科莱威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已经将他们与那些拥有无上伟力的存在混为一谈。因此，他们的生活如何奢靡都不奇怪，毕竟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

只是叉起一片被称为“梅菜扣肉”的菜品放入口中，科莱威就立刻被那入口即化的香醇浓厚所征服，这片五花肉正在修改他对于肉类的认知，仿佛唤醒了他深埋于骨髓与血脉中的人类本能，告诉他这才是肉类本应有的口感与味道。

天啊，如果能让我每天吃到这些，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类似的念头已经如跗骨之蛆般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不再是他镇定思绪所能够轻易祛除的。

不知不觉间，科莱威的动作已经放肆许多，有逐渐开始向他的亲卫队长靠拢的趋势，而铂陵星的大领主与焚风舰队席间诸位的关系，潜移默化间也拉近不少。

就在沙罗言笑晏晏之间，人工智能服务生再度端上一个骨瓷白色大盘，放在玻璃转盘的另一边，很好的平衡了巨大鱼汤带来的偏沉。

骨瓷大盘中盛放着一个棕红色的巨大带骨炖肉，浓稠的酱汁淋在其上，缓缓地滴落到盘中，肉眼可见的纯粹诱惑与香气几乎化作实质，要融进科莱威的眼睛里。

“欢迎品尝今日宴席的核心主菜之一，东坡肘子。”

沙罗双掌合十，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而一旁的科莱威双眼圆睁，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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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颗星球的领主，科莱威没少吃过各式各样的美味菜品，从格洛克斯肉排到阿肯莓派，甚至是一些海洋星球上离开水体就会快速腐烂的鲜美贝类和鱼类，但从没有任何一种菜品能够带来如此美好的体验。从菜品本身，到烹饪手法，甚至到调味品，这些天外来客的饮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认知与理解的极限。

那巨大的东坡肘子早已在后厨被厨师精妙的处理至脱骨，却又能维持肉仍滞留在大骨棒上的精妙平衡，在沙罗用叉子叉起一块唇齿留香的肉后，科莱威有样学样的也品尝起来。

自从人类作为一个物种诞生文明的百万年来，饮食就一直作为铭刻在基因中的源动力，推动人类不断追求与研发更加美味、更加健康的食物。而这种本能只会被压抑，不会被断绝，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再次遇见了能重启这种本能的食物，那么这种蛰伏已久的本能将会百倍千倍的爆发出来，如洪水决堤一般摧毁一切。

不过毕竟作为领主，科莱威还是行止有度的。

“我可以同意与你们的合作，但除了餐饮菜品，我想要知道你们还能为我带来什么。”

“这不是一个聪明的问题，科莱威先生。我还以为你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见识到了这一切。”

沙罗打个响指，侍立一旁的人工智能服务生立刻上前，为科莱威斟满一杯酒。他举起酒杯，遥遥的敬向大领主。

“您应该询问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做的——星球改造、科技升级、生活质量提升、以及让你们有与混沌正面对抗的能力。我们能做到您可以想象的与不能想象的一切，当然，这也需要您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

“变革，彻底的变革。我将为你的星系带来知识与智慧，但与之对应的，您将不再独立于万人之上，凡人将会站起，用他们自己的手与心，去捍卫自己拥有的一切。”

“就这？我还以为会要我的命。”

“哈哈，领主大人您真会说笑。我们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而且您治下的星球，也不需要我们这么做。”

“我敬您。”

沙罗说着，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与聪明人对话总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当坐镇三星通衢之处的领主是个积极进取的人时。科莱威也同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大声夸赞了一句好酒。

不消多说，身后的人工智能侍者立刻为科莱威补上一杯酒，而科莱威毫不迟疑的再度一饮而尽。一来二去，这位大领主眨眼之间便是三杯下肚。

不同于平时对酒承欢的小酒盅，考虑到人类帝国目前的人体素质现状，席前沙罗还专门换了容量接近高脚杯的大号玻璃杯，三杯酒就接近半瓶。饶是如此，科莱威三杯下去还是面不改色。

“所以，来聊聊你们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吧。从来没有白给的交易，既然要承接你们的恩惠，我也要做出些回报才行。”

“科莱威先生的态度我很喜欢，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领主大人您，通过自己的影响力，为我们根除发展道路上的一切阻碍。相信您也看出来了，焚风舰队使用的是许多目前帝国堪称禁忌的古老与先进技术，所以显而易见的，这场改革会受到非常大的阻力。可能来自各方各派，但我们决不能被其所阻挡。”

“彻底的变革总会伴随着强烈的阵痛，所以我们希望您能赋予我们完全的信任，在我们的协助下歼灭所有不自量力试图挡在新时代滚滚车轮前的愚者。包括但不限于封建机械神教、不愿接受新事物的国教、旧贵族利益集团、甚至抱残守缺的帝国军队。”

沙罗放下酒杯，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连同声音也开始渐渐降温。两万五千年远航所培养出的威压如同环绕自身的利剑，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如山岳般碾压向谈判桌的对面。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我们与您谈判，并不是出于什么迂腐的大义。想要重铸人类文明，我们完全可以将整个银河系尽数洗净，然后回到泰拉重新从零开始。目前的人类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留恋的，我们选择帮助而非重启，只是单纯的出于人类同胞之间最朴素的情感，也就是我们称之为人性的东西。以及，从零开始很麻烦，作为黄金时代的遗民，我们没有那个耐心，也真的很怕麻烦。”

“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更多联系，对你们的帮助也只是认为目前的人类文明还没烂到那个地步。就把它当做一种投资吧，当你们成长到足以与我们并肩之时，我们自然也会欢迎你的加入。”

沙罗突然的冷酷话语让科莱威从高度酒精带来的快感中快速清醒过来，他开始思考。作为大领主，他的身后是一颗星球乃至整个星系的未来，确实需要考虑很多事情。

“在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除掉了所有挡在变革之路上的反对者之后，我们后续则会将整个伊萨雷斯星系改造成以黄金时代标准建设的太空中继站与不破壁垒。不过进行到这一步，就不必您多担心了，您只需要等着验收成果，并在建成之后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庇护、后勤与援助就行。”

“那么，您意下如何？”

沙罗确信科莱威不会拒绝这项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合作，旬月之前投入远征舰队怀抱的格拉诺夫星连同整个萨菲利斯星区现在已经几乎改造完毕。沙罗相信，仅仅是能够不受混沌威胁这一条，就足以让科莱威无法拒绝。

但出乎他意料的，科莱威还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同意合作，沙罗大人，但我有一个问题。”

“您，是如何看待帝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