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个士兵的一刻
帕尔维觉得自己有点犯恶心。
这种情况持续有一会了。
自从他来到巢都下层区开始，空气中就一直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气，闻起来像是臭鸡蛋和有机肥。但这股臭气中又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清香味，像是热气腾腾的发酵的米饭，混合作用起来反而更让人恶心了。
帕尔维知道，没有什么气味能够通过自己沉重动力甲的过滤系统防护，所以如果有什么古怪的气味，显然就是超自然力量在作祟。
“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帕尔维脑海中这样想着，他手中的链式等离子机枪喷吐着蓝色的火舌，倒三角状的能量弹雨毫不留情的撕碎了身前不远处一个猛扑过来的瘟疫转化者。那个瘟疫转化者残破的草绿色尸首中缓慢的流淌出腐坏的绿色脓汁与脂肪，几个寄生在他身上的毒爆虱从那扭曲畸变的肉体上脱离，迈着八条短短的虫腿，拖着一个满是绿色剧毒酸液的巨大腹部向帕尔维冲来。
帕尔维倒是不害怕会被这种体长接近半米的肥大毒虫所伤害，这些对于寻常人体或金属堪称致命的毒液连给他动力甲刮花一点漆都做不到，但那很恶心，想象一下一坨绿色的酸性黏液与虫子的尸首粘在鞋底上，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没有洁癖，但向往干净是人类的本能。
“列兵帕尔维，请继续前进，战场清扫将由友军专门的‘清理者’部队进行。你及你的战友负责的任务是，推进，歼灭所有敌人，为友军‘同步猎手’创造猎杀纳垢大魔‘染疫者’普利吉亚的安全环境。”
耳畔传来人工智能副官清脆但毫无感情与生机的语句，帕尔维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出于个人爱好，他的副官语音采样自舰队中广受喜爱的白月光美女“赵灵儿”，但不知为何，经过AI调配后反而变成了现在这副无悲无喜无情无意的机械女声。
“帕尔维，请专心执行任务。”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念，人工智能副官又出声告诫。
身后的队友不知何时已经越过帕尔维，走在他斜前方的一具动力甲抡起拳头，将一具瘟疫行尸的头颅砸的如同烂掉的南瓜。随后在那只全无血迹，只沾染了脓汁与腐肉的拳头上点燃火焰，以烈火净化恶臭的纳垢污秽。
那是叶甫盖尼，帕尔维队伍里年轻的老酒鬼，从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武器的双手与暴力至上的战斗方式可以看出。与帕尔维的战斗风格迥异，叶甫盖尼似乎很享受这种浑身浴血的氛围，即使未必浴血，但只要能真正意义上的撕碎敌人，他并不在乎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就如同在舰船上一样，帕尔维并不喜欢造访叶甫盖尼的房间，那里总有一种被后者称之为必要的脏乱，还有酒精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潮湿气息。
帕尔维时常听叶甫盖尼抱怨衣服不够穿或者衣服又发霉了，他总是难免嘲笑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毕竟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只要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送进洗衣机里——舰员舱室提供全面的家政服务，但为了保证隐私，这些工作不会自主进行。
所以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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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阿宅。”
本想前进的帕尔维却看着叶甫盖尼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呆，这使得他的副官AI猜测他也许是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便陷入了沉默。
直到另一个队友轻轻拍拍他的动力甲肩甲。
帕尔维都不用转头就知道，会这么称呼他的有且只有自己小队的队长周子烨，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阿宅。
通常情况下，队长都会留在队伍最后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敌人与没有搜查过的地方，因此他的步调几乎等同于全队最慢的步调。
不过尽管如此，帕尔维还是下意识的回头向后望去。周子烨的步伐已经越过他向前走去，而帕尔维的眼中，只剩下空无一人，污浊而荒凉街道。
吸取了教训的帕尔维没有再次驻足观看，因为类似的景象会一直在整个任务的行动中不断复现。早在他服役的特种第一军团出发前，他就已经收到了详实的任务说明，对整个行动的背景与现状有了足够的了解。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时常难免惆怅。从规模来看，下层区无疑是一个容纳了数亿甚至数十亿人口的庞大城市。但现状是，除了在他们抵达时还尚未收到纳垢侵袭的部分，其余受到污染的城区，已经全无生命迹象。
虽然特种作战军团的各小队早已通过青龙战斗核心舰覆盖整个下层区的透析扫描知晓了这个事实，但在战斗中，帕尔维还是有些不信邪的坚持仔细寻找。
可结果是不变的，结果早已写好，只是他尚存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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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前方发现纳垢恶魔，请做好战斗准备。”
临近街口，耳畔再度传来人工智能副官没有波动也没有生机的冷硬语句，帕尔维快步走上前，回到他应处在的战斗位置上，整支小队都活跃起来，开始进行作战前的最后准备。
纳垢恶魔不比寻常瘟疫行尸，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况且帕尔维的小队早已远离安全区，没有人希望因为一些麻痹与大意，在这危机四伏的污染区付出本不必付出的代价。
“小心，在上面！”
走在最前面的侦察兵布莱恩在通讯频道中大喊，作为侦察兵，他的动力甲型号不同于其他人，并非是举手投足间透出强大毁灭威能的星际战士式重型战甲，而是几乎与人类形体别无二致的贴身轻甲。
一个体型适中的肥胖恶魔从几层楼高的窗口上猛地跳下来，重重的坐在布莱恩之前所处的位置。而敏锐的侦察兵早已闪开，只留下那个肥胖恶臭的巨大恶魔从地上蛄蛹蛄蛹的站起身来。
“人类……养分……肉！”
仿佛裹挟着一锅不断冒泡的浓汤一般，面前的纳垢恶魔咕咕哝哝的开口说话，它被脂肪与腐肉覆盖的声带艰难的蹦出几个嘶哑难听的气泡音节，随后便发出同样难听的狞笑声。
它挥动手持的铃铛状容器，迈动短而粗的四条腿，拖着已经拖到地上的肥胖身体，向着帕尔维的小队冲过来。
帕尔维手中的等离子链式机炮当即开始发威，而身旁叶甫盖尼的热线炮也射出灼热的橙色火炬。磁暴电弧、高能激光、乙炔烈焰、单兵辐射武器尽数开火，但这些攻击全部收效甚微。
帕尔维所在的小队是功能非常全面的标准配置，装配有能够应付大多数情况的火力。但一层似有似无的亚空间屏障似乎出现在这头纳垢恶魔身前，为他挡住了绝大多数的伤害。
只有辐射武器造成了行之有效的杀伤，但只是让这头纳垢恶魔的一些肉体发生溃烂，它用手中的铃铛状大釜随意的捅在溃烂处大力的挠痒，已经从草绿色变成枯黄色的腐败肉体便快速脱落，而新生的畸变粉嫩肉体快速填充了这些空缺，使这些受到攻击的部位增殖出更多扭曲的肥腻血肉。
“掩护我。”
队里的那位手持单兵辐射重炮的队员沉默的走上前，他只是抛出这样简单的三个字，随后便向着那头纳垢恶魔走去。
而那头纳垢恶魔眼见着一个人类向它走来，便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盛满剧毒瘟疫的铃铛状大釜。
帕尔维见状立刻向它的手臂射出等离子光弹，而身旁的队友也随之转移攻击目标。
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延迟了纳垢恶魔的行动。这支小队并没有装甲部队支援，而秘银武器还未开发出单兵作战单元，队长周子烨已经请求了超时空军团的增援，但他们正在配合同步猎手对大魔普利吉亚所处的位置发动猛烈进攻，暂时无暇顾及这些游荡的普通恶魔。
换言之，目前唯一有希望处理这头纳垢恶魔的，就只剩下了队伍里使用辐射武器的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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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
帕尔维脑海中掠过那个辐射工兵的名字。
那是一位沉默的木匠，许多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一些木雕小礼物、一双筷子、亦或是一个刻着名字的小摆件。帕尔维也曾经被他沉默的塞了一把小木槌，虽然他不知道这柄细细的小木槌可以用来做什么，但他还是收下了，并回赠给米哈伊尔一盆花期正盛的长生花。
米哈伊尔不常与人交流，在队伍中也是沉默的一份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起初还有人问，但随着他的不回答，好奇心也就慢慢消耗殆尽。大伙只知道他很可靠，那就足够了。
如果实在不想交流，军伍里倒也确实不需要那么多废话，米哈伊尔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好同志。他得过一些奖，但也没人见他宝贝这些或金或铜或铁的奖章，有人亲眼瞧见他把一大叠五彩斑斓的缎带收进盒子里，却从来没人见他把奖章拿出来戴过——除了在授勋仪式上，第一次也意味着最后一次。
论起资历，这个额间与眼角都已经生出些皱纹的老兵服役时间似乎远长于同队的队友，这意味着他是自愿留在队伍里的，而且也拒绝了升迁。连周子烨那样脱线的动漫宅，参军三年都能混上个小队长当当。但米哈伊尔从不要求，也不提及，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是否真的存在欲望，或者哪怕有一丝丝的嫉妒。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一个谜团，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
帕尔维这回可没忘了在胡思乱想的同时扣住扳机，但蓝色的能量弹依然无法阻止纳垢大魔被亚空间邪法保护的手臂无情的落下。眼见着那充满纳垢瘟疫的铃铛大釜马上就要将剧毒灵泉泼洒在米哈伊尔身上，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驱使着帕尔维向前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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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只在一瞬间，帕尔维的身形就已暴射而出，等离子链式机炮被暂时抛下，而当机炮落到地面上发出金属与砖石碰撞的清脆声响时，帕尔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纳垢恶魔眼前。
他高高跃起，随即挥起重拳抡向纳垢恶魔面门。
钢铁手臂快速没入纳垢恶魔满是下垂赘肉的丑陋巨脸，飞出几颗枯黄的肮脏牙齿。金属陷入肉体的感觉出乎意料的还不错，帕尔维现在开始有点理解叶甫盖尼的战斗风格了。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做，也许队友的情谊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根植在他心头，也许是因为心善不忍见到队友死去，又或许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那柄小木槌，用在该用的地方而已。
遭受重击的纳垢恶魔痛苦的收回手，徒劳的试图捂住自己流脓不止的巨脸，而暂时无暇他顾的这头巨怪立刻露出了破绽，灵活的侦察兵布莱恩将他的轻型外骨骼的手臂转化为一柄光剑，瞬影之间斩击，将它握持大釜的手臂斩落在地。
更多的脂肪与脓液从它被斩断的手臂中流出，而那口大釜也随之掉落，其中承载的剧毒瘟疫尽数流入大地。
一些毒爆虱、腐恶蚊蝇与纳垢灵从这些瘟疫灵液中凭空诞生，而那直接接触灵液的地面也生长出由触须、肉瘤和眼球共同组成的扭曲肉体。
它们扭曲的蠕动着，但也仅此就而已。
米哈伊尔视若无睹的展开肩上辐射重炮的原子核心，如同一轮新日般，灼眼的热流与磅礴的辐射从那根圆柱状的原子核心中迸射而出，这是不限输出功率的全力解放，也是单兵辐射武器压箱底的终结技能。
只一瞬间，地面上增殖的畸变肉体便被融化，这坨没有口器的肉体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一滩血水，而直面原子核心强横辐射的纳垢恶魔更是由外到内的全身开始溶解。
此时这头恶心的巨兽也顾不得脸上脂肉横流的疼痛了，它浑身上下所有的眼球已经在一瞬之间被灼瞎，但疼痛与生存的本能仍然在召唤它向后逃跑。
但已经太晚了。
纳垢恶魔的两条前腿已经尽数化为橙绿相间的脓水，他直面辐射的半个身子已经不可逆转的融化，就像阳光下暴晒的雪糕。而就算它立刻想要逃跑，也不过是徒劳的给雪糕翻个面，让他的后半个身子融化的更快而已。
只是踉跄的跑出几步，这头纳垢恶魔就在持续不断的几乎将它撕碎的巨痛之中，化为一滩散发着原子能荧光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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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傻站着干什么，可控核辐射给你脸了？”
早已落地的帕尔维凝视着地上那一滩液体。米哈伊尔已经收起辐射重炮的原子核心回到队伍之间，而这些危险的放射性元素即将快速自我衰变，避免后续重建工作收到影响。照例走在最后的队长周子烨轻轻的撞了帕尔维一下，随后越过他走向前面，只留下话语在他的耳畔回响。
“发够呆了就跟上，再过两条街，就到同步猎手的战区了。到时候可打起精神来，无论你是想打辅助还是想见见什么叫染疫者，都不是闹着玩的。”
“方才那架势你也瞧见了，要是一会打起来你神游物外，然后不小心来上那么一口变成什么异形，我可要笑话你一辈子。”
走够了神的帕尔维终于决定离开这条街，同队的队友们还未走出太远。转过下一个街区便能遇到许多友军，看来其他区域的作战同样进展顺利。
另一友军部队的一架悬浮维修机慢悠悠的飘过来，替帕尔维妥善的移除了方才痛殴纳垢恶魔所沾染的污染痕迹，并给他动力甲的机身抛光打了个蜡，随后悠闲的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
一支坦克小队轰隆隆的从附近的主干道驶出，一队人工智能航空兵与无人机快速的从低空掠过飞向下一个街区，另一队装束相似的友军中的一位喷火工兵正点燃一只从他脚边逃走的纳垢瘟疫巨鼠，后者没挣扎几下就化为火中的焦炭，结束了被剧毒畸变折磨的痛苦。
跨过这条横着的街就是下一个街区，而再下一个街区，就是纳垢大魔“染疫者”普利吉亚所在的地方。
帕尔维镇定心神，跟上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