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造访商船

“加百利家族的四兄弟总是在舰桥维持整个船队的日常运转，所以只有我们三个来迎接您，还请您多多见谅。”

布雷德与沙罗并排走在最前面，身旁的仆从在迎接仪式结束后就被他遣散，只留下少数与钢铁亲卫并行，稀稀落落的走在后面。

安妮默不作声的环视四周，观察这艘商船上所有事物的特征。与焚风舰队内部陈设的利落整洁相比，这艘船简直落后的像是现代铁甲舰对上小木筏。

沉重的机械铁门，不论开关都会发出酸涩刺耳的吱嘎声，脱落的墙皮，锈迹斑斑的屋顶与地板，随处可见的无序管道，这些无一例外的不在向造访这艘商船的舰队成员展示着粗犷与原始。

而在这一切之中，最令安妮感到不适的，并非这些古旧的设施，反而是这艘商船上成员看向沙罗身后三位女子时的目光。

那视线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欲望，赤裸裸的在三人身上流转。安妮因为书记官工作需要而穿的正式，受到的目光还少些。而沈砚宁和王诗涵，则自打踏入这艘商船来，就几乎一直承受着所有人恶意满满的注视。

若非是前面一直引路与攀谈的那位商船之主，与后面不疾不徐跟着的钢铁亲卫，只怕是这一路上早就有人按捺不住难填欲壑扑上来，想要做些不可描述之事。

沙罗走在前面，而安妮即使跟在后面，也不声不响的悄悄落后其他两位理事会成员一步距离。既是出于对理事会成员的尊敬与礼节，也为能让自己获得一个更好的观察视角。

她看的清楚，沈砚宁倒是悠然自若，全然视这些目光如无物，但王诗涵却没法做到处变不惊，在从空港离开后经过相当长的一段居住区中，她承受的凝视比沈砚宁还要多上几分。

或许是因为风格迥异，又或许是因为少女的年轻身体远比成女的温婉风韵更加诱人。不论是否怀有恶意，迎面而来的或者从打开的房门中投出的目光，总是更倾向于落在王诗涵裸露的肌肤上。

即便是走在后面，安妮依然能通过王诗涵微微抽动的脸部肌肉判断出她正不断的皱眉，虽然自告奋勇的跟随首席前来造访，但这旗舰上船员的态度，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眼见着有些人甚至直接扒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目不转睛，安妮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焦虑。她悄悄地伸手去握住王诗涵的手，轻轻地握了握，示意她保持克制，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由于庞大的年龄差，比起同为理事会同僚的沈砚宁，王诗涵反而天然的更愿意和年龄相近的安妮相处。

察觉到安妮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王诗涵毫不迟疑的轻轻回握，告知对方自己自有分寸。她悄悄放缓步子，退后一步与安妮并排同行，两人的手就这样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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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没见过客人吗？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都闪开，别在走廊里挤着！”

耳畔突然传来洪亮的怒喝声，安妮转头去看，是那个被称作“波基”的博塞里家三弟。他应该是察觉到了走廊中繁多不善的目光，于是便悄悄放慢步子，来到三位女士身边进行驱赶。

安抚过王诗涵之后，安妮才重新开始留意博塞里家族的三位成员。

波基有着高大而圆润的身躯，这具有些肥胖的身体恰到好处的能塞进一套较为得体的礼服里，使他整个人体型看起来没那么夸张。比起他的两个哥哥，波基的脸上还留有些青春独有的痕迹，一种说不清是娃娃脸还是稚气的东西在他的圆脸上显现，莫名的，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谢谢您的帮助，如果没有您帮忙解围，就太令人尴尬了。”

王诗涵低声向他道谢，但波基并不回话，只是憨厚的笑笑。

安妮的目光继续向前看去，她注视着前方博塞里二哥吉米的背影。吉米是一个看着略显阴沉的人，在三兄弟相差不多的身高里最矮。甫一登舰，安妮就发现他双手的异状，在那十根手指与两只手掌中，只有右手的一根食指还保有人类的血肉，剩余的部分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机械义肢。

机械改造并不罕见，安妮在格拉诺夫星见到的十之七八都有或多或少的义体植入，但在植入中专门为了一根手指，使义肢成为血肉与机械技术同时存在的构造体，却会使技术难度呈指数级提升。虽然对于舰队来说这已经是被淘汰的技术，但放在目前银河系的人类帝国，却足以说明这义肢的主人并非凡俗之辈。

按照小说中写的，通常这种人会很聪明，在沉默寡言的同时还有一肚子阴沉黑暗的坏计划。

安妮的思绪逐渐纷飞，四散到一些好玩的联想上，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些浅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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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德和沙罗走在前面，在短暂的寒暄与客套结束之后，沙罗转过去，正面观察这个商队之主，同时提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您的礼遇令我深感荣幸，先生。不过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您这里都卖些什么？”

沙罗看向面前的男人，对方与自己身材相仿，全身上下不见任何机械移植痕迹，显然并未与这个基因改造与义体移植大行其道的银河系同流一处。出于最基本的伟大人性，沙罗对在这片银河中所遇到的每一个正常人，至少是看起来正常的人，都怀有朴素而热诚的博爱与慷慨而真挚的善良。

“那得看您开出的价码了，先生。在这片银河里，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物资、武器、宝藏、甚至是人的忠诚，就连那些看似无价的非卖品，也只是因为出价不够高而已。”

“这个问题应该换我问您，先生。您，想要什么？”

布雷德的确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一番话在滴水不漏的回答了沙罗咨询的同时，将问题打个太极推了回去。不仅透露出作为商人自信的底气，同时也是对沙罗底细的轻巧探寻。通过他想要购买的东西，布雷德就能对对方舰队产生一个基本的推测和认识。

“那就先准备一套完整的帝国全史吧，这是我的第一个需求。剩下的，就等我将您的商品大致浏览之后再行决定吧。”

沙罗话音中透出一丝戏谑，他故意抛出这样一个在商队听起来无比怪异的需求，以一个真相掩盖自己对银河系知之甚少的另一个真相。

布雷德闻言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他对沙罗行一个脱帽礼，随后便伸出手臂，示意沙罗向右边转向。

“哈哈哈，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身为商人，岂有不让客人见到货物之理。来人，去准备一套帝国史书。现在，请沙罗先生移步展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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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舰首中部的宇航通道不断向上走，就能抵达商船旗舰的舰桥。但大概是出于某种防卫需要，宇航区并没有焚风舰队中已经广泛使用的传送装置，甚至连电梯都没有，从宇航区进入舰桥区需要七拐八弯的走过好几个居住区与连廊。看得出这艘外表不拘小节的商船为了防止敌人入侵，其内部还是有相当多设计细节的。

改变路线时，沙罗一行人正处在一处人声鼎沸的露天交易区中央。说是露天，实际上也就是凿开了上下三层的天花板所制造出的一片有着很高天花板的替代品而已。在布雷德的引导下，本来穿过交易区从舷梯上楼的路线变成从交易区正中的路口向右转。

沙罗目光大概一扫，就大致得知这个摩肩接踵的交易区里熙熙攘攘的船员们都在做什么。

赌博、酗酒、胡吃海喝一些不知道由什么食材烤制而成的肉串，就连串肉串的钎子都少有铁制，而是干脆用些塑料棒、尖锐骨刺甚至几根硬拧在一起、已经被烤的有些熔化的金属丝。

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握着酒杯喋喋不休，然而他喝下下一口酒之后便立刻不省人事的倒在了桌子上。他的身旁传来嘲弄的嗤笑声，似乎在笑话他酒量不佳。另一边的摊点前，一个只有天灵盖上覆盖着头发，浑身上下都穿着各色饰品的女人正和另一个男人激烈划拳，并在对方输掉之后一拳打在他脸上抢过男人手中的东西。

交易区的吵闹程度让布雷德和沙罗都闭上了嘴，而各自忙于眼前事的船员们甚至无暇注意到舰外来客——或许就算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与居住区的闲人不同，交易区的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目的，或寻欢或买醉甚至是诈骗抢夺。没有人愿意为毫不相干的人事物分散自己宝贵的注意力。

但很快，随着钢铁亲卫沉重有力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甚嚣尘上的交易区很快一片片的安静下来，直到最后全部鸦雀无声。

就连布雷德都识趣的没有询问沙罗这些钢铁罐头的来历，这些本就见识浅薄的船员又如何能得知他们从何而来。

他们心里早已将其认知为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与那些他们绝大多数人可能从未见过，但大多在心里预设过形象的阿斯塔特星际战士划为一谈。

“喂喂，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幸能见到星际战士？”

“真威风啊，要是有这么一套动力甲，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看见刚刚走在前面的那三个妞了没，我的家伙事从来不骗人，那可真正啊，要是我……”

“闭嘴吧，难道你没看见布雷德大人？这三个女的明显是跟那帮阿斯塔特一伙的，再多看一眼当心招子不保！”

“好好好，我知道我没那福气，但是阿斯塔特怎么会跟凡人走在一起？还跟在三个凡人后面？”

“……”

随着钢铁亲卫目不斜视的横穿交易区，他们背后察觉到其并无恶意的窃窃私语声开始逐渐扩大起来。不过舰队一行人并不以为意，钢铁亲卫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低语，而安妮三位在短暂的商船之旅中，已经快速适应了这些如影随形的议论。

“前面左转下楼，先生。只要再下两层，我们就能抵达展览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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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德快走两步上前，以谦逊到甚至有些谄媚的姿态为沙罗引路。后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但心思却早已意不在此。

沙罗的内耳镶嵌着一个微型通讯装置，用于和一直在商船内独自潜行侦察的夜洛联系。自从进入交易区，借着喧闹环境为自己带来的短暂安静，沙罗通过意念激活了植入大脑皮层的思维读取系统，一直在和夜洛联系。

思维读取系统能够直接将脑皮层的思绪电讯号转化为文字，投射到对方思维中，形成如同与旁白对话一般的脑内交流方式，保证隐蔽，也不受环境干扰影响。

沙罗在和夜洛确认这艘商船的基本状况，是否与布雷德所描述的一致，同时，也在侦察他是否有敌意。

夜洛的回复并无异常，布雷德所带路前往的区域也确实是商船存放贵重货物的展览区。他仍处在秘密侦查的状态，但截至目前，整艘商船没有任何敌意信号与可疑调动。

沙罗稍稍放下了些心，很快，展览区华丽的大门就出现在他眼前。

比起混乱无序的交易区和老旧的生活区，展览区勉强算是这个飞船上稀有的干净又整洁的区域。沙罗留意了楼层号，甫一进入展览区所在的六层，从楼梯下来便铺上了地毯，虽然一眼便知那并不是什么高级货，只是一些劣质毛与化学纤维混纺而成的便宜替代品，并且落满灰尘已经有些年头。但比起斑驳脏乱的铁制地板，地毯已经称得上华丽了。

走过前庭，握住两扇巨大实木门的黄铜把手，布雷德突然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过头对沙罗说。

“沙罗先生，展览馆内商品种类繁多，为了维护方便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否请您将您的护卫暂时留在前庭？放心，他们会得到商队最好的招待。”

沙罗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钢铁亲卫，便转过来默默地向布雷德点点头。入乡随俗，他不会携带亲卫，但也不会独自进入，只是给落在身后几米出安妮三人一个眼神，女孩子们便心领神会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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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沉重大门推动所产生的浮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高大的星际战士战甲，战甲通体涂着好看的蓝色与金色花纹，头上还有一圈漂亮的橄榄叶，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后来被人为添加的装饰品。

“这战甲不用我多说了吧，沙罗先生。它来自奥特拉玛五百世界，隶属于大名鼎鼎的极限战士战团，是由极限战士战团长马涅乌斯·卡尔加赐予的，为表彰我们在奥特拉玛守卫战争中的英勇表现。”

也许是认为极限战士战团名声在外不需多加赘述，也许是具体细节涉及他个人密辛。总之，布雷德的介绍到此为止，非常简短，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便向下一个展品走去。

目光从大厅正中的极限战士战甲移开，沙罗四人这才发现这个展览厅大的惊人，一眼望去居然有些看不到尽头。比起说是商品展柜，倒更像是一个私人博物馆。

沙罗在布雷德的引导与介绍下一个个的看了过去，这些大小相近的制式玻璃展柜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自上古遗迹中发现的机械元件，到银河系各大星球的特色野生生物，甚至还有被封存在信号屏蔽器中的的活体泰伦刀虫，对着来参观它的人徒劳的亮出双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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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数十米外，安妮就注意到了那个蒙着灰色粗纺布、靠着墙的奇怪箱子。在偌大的一个展厅里，在尽数由玻璃构成的展柜中，这样一个蒙着布的封闭展品，很难不引起她的好奇心。

这股好奇自诞生起就有如野火一般燎原，很快就将安妮的心撩拨的瘙痒难耐，她几乎已经听不进去布雷德所介绍的其他展品，一心只想尽快知道那个灰布下展品的真容。

好在，令她几乎无法忍耐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沙罗和布雷德很快就走到了这个灰布展柜的面前。

“接下来这个展品，就由我先卖个关子吧，她是来自暴风星域的某个已经毁灭星系的最后残余，她很漂亮，非常独特的漂亮，而且血统也非常纯正，老实说，我本来没想把她作为展品的，但她伤害了我的船员……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布雷德并没有留给安妮思考的时间，她的大脑还在飞速转动中，但沙罗的神色却是自若，似乎早已对展柜中的“展品”有所预料。

随着商队之主伸手揭开灰色盖布的那一刻，一个其实一直浅显但一直被她下意识忽略的“商品”才终于如雷般在她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