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逢遇行商浪人

安妮离开后，沙罗重新开始在星图上规划路线。

科洛尼亚星系将会留下约60%的人口与舰船进行第一轮休养、建设与星系巡逻工作，而舰队剩余的部分则会继续探索。通过在格拉诺夫星收集的人类帝国版图，沙罗以及舰队的领航团队已经标记出了几个最近的文明星系。

太平星域目前勉强还算安宁，然而仅凭格拉诺夫星那落后的通讯速度并不能说明什么。那颗边陲行星上最近的有关虫族与亚空间入侵的记载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消息，这种无论是价值还是位置都难称适宜的行星就连混沌都无心染指，想要获取更多银河近况，整装再发势在必行。

作为旗舰，最后堡垒号显然会随军一同出征，科洛尼亚星系后续的建设工作会转交给火神号与山神号两艘工程巨舰，而星系内也会留下四艘战斗核心舰作为次级旗舰接过最后堡垒号不在时的指挥权。

而在理事会方面，理事会十三席的第二三四五九十席都会留下，接近半数的理事会成员足以保证科洛尼亚星系的稳定，倘若真的发生意外情况，他们也有足够的力量与权限自行决断。

连续的几道命令下发之后，自星门建设完成后就一直处于自由休整状态的焚风舰队再次行动起来，科洛尼亚星系间散漫的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

虽然已经回到银河系的家园，但距离真正投入母星的怀抱，还有着一段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的距离。

-

亚德里安星区·克拉罗特星系

一个距离科洛尼亚星系十三光年外的星系被标注在星图上，这个开发程度极高的星系在理事会议后不久便被确定为下一次航行的目的地。而如今又已经过了三天，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舰队即将正式起航。

最后堡垒号庞大而强劲的相位动力引擎开始启动，这艘远征舰队中体积最为庞大的巨舰加起速来却并不输给那些小型驱逐舰与巡洋舰多少，整支舰队步调一致，一同向目的地所在的星系进发。

按照星区规划，科洛尼亚星系似乎与克拉罗特星系同属于亚德里安星区，但出于未知原因，也许是由于科洛尼亚星系周围环绕的复杂陨石带，星区并没有对这个自然条件还算不错的星系进行开发。

根据探测与从格拉诺夫星收集到的信息，舰队已经知悉克拉罗特星系的基本发展状况，并得出了它近似是一个星区中心的推论。

与格拉诺夫星那种边陲行星不同，接下来舰队要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五脏俱全功能齐备的星区。如果说在格拉诺夫星与人类帝国的接触还算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正面的第一次接触。

-

保险起见，舰队在克拉罗特星系之外0.25光年左右就从相位跃迁状态中脱离，转而以普通航速前行。

既然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并没有敌意，那么以跃迁航速直接冲进对方星系内部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虽然以低速航行会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时间，但理事会认为这是一个相对值得的代价，同时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预演。

即使只有四分之一光年的路程，使用一般宇宙航速也需要接近一天的时间。焚风舰队就这样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一切似乎都在井井有条的运行着。

但事情就是这样，每当人们觉得一切都运行稳定的时候，就到了要发生意外的时候了。

在距离克拉罗特星系只有0.1光年不到的距离时，焚风舰队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第一支人类舰队。但通过对其舰船外部涂装的鉴定，理事会却发现这支舰队却并不是前来检查的克拉罗特星系帝国海军，而是一支身份不明的中型船队。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焚风舰队依然按照原定计划进一步降低航速。对方是何人暂且不论，若是想要进行交流，就必须表现出最基本的善意。

而正在理事会推测对方船队身份时，一则使用老式明码的通讯信号适时地被舰队系统所接收。

“对面的朋友，你们好。这里是帝血行商博塞里与帝血行商加百利，我是商队队长布雷德·博塞里，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不论你们有什么需求，想买还是想卖，都请来这里一看吧。我在此以帝皇之血的名义保证，你的需求会得到公正的对待，而你们作为尊贵的客人，同样会得到我们的礼遇。”

这种老式明码通讯解析起来就像小孩子掰手指数数，毫无阻碍的被转化成一段语音留言，在舰桥偌大的空间里循环播放了三遍。

肉眼可见的，对方的船队也开始减速，按照最后堡垒号宇航系统推断的预期速度，双方舰队很快就会停在彼此面前。

虽然这个距离可能长达成百上千公里，但在太空中，这样的距离几乎就相当于两人毫无保留的面对面，连呼吸都能喷吐到彼此脸上。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时刻，跟随舰队的理事会成员全部聚集在舰桥二层。沙罗站在二层露天长廊边，他的视线从舰桥玻璃外的商船舰队上离开，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与他一同在露天长廊四处落座的同僚们。

“诸位，又是抉择的时候了。”

“是要去看看这些宇宙商人的货品呢，还是不为所动，婉言谢绝，直奔目的地？”

安妮安静的站在沙罗侧边两步的位置，看着他的视线饶有兴致的扫过身后姿态各异的同僚，从第六席的炎山、第七席的“夜洛”、第八席的沈砚宁，一直看到末席的王诗涵，似乎要在他们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许是因为在上次理事会议上被驳了面子，炎山这次一反常态的默不作声。夜洛一直是一个坚定的实干家，上次会议就没有发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古井不波，摆明了不会多说一个字。而沈砚宁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全然无意左右抉择的结果。

第九席与第十席与其余几位两万年的老东西一同留在了家园星系，而他们之后的便是三千岁以下的“年轻人”们。

22.03.99不予置评，已经进入人类帝国地界，他作为至臻赛博人的身份敏感，这次随队出行本就只为记录历史与知识而来，享有不参与外交事务的豁免权。而身着粉色宽大和服，香肩半露的第十二席“牧原泽熙”眉眼低垂，如小兔子一般顺从，只表示全力奉行首席决定。

在短暂却漫长的沉默之后，最终旗帜鲜明提出意见的，居然是末席的王诗涵。

“大人，我认为接受邀请更为合适。”

身着棉质米白色短上衣，手臂上缠绕着黑色束带的少女谦逊的站起来，开口前先对沙罗行了一个揖礼。

“这支船队的位置处在我们与克拉罗特星系之间，有极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刚刚从这个星系做完交易离开。与他们进行接触对我们增加克拉罗特星系的了解有帮助，而且，作为宇宙商人，他们的信息来源和获取新消息的速度都肯定比驻扎在行星上的固定居民更加可靠。”

“与他们达成良好的合作关系，不仅有利于我们情报网的建设与更新，还可以让他们自愿来替我们传播名声。此外，出于我个人，我非常好奇所谓的‘帝血行商’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王诗涵的发言非常简短，作为平时常驻最后堡垒号的理事会成员之一，因为工作交叉，安妮曾与她打过许多交道，并保持了不错的私交。在作为朋友的交流中，她的表达欲远比在工作场合高得多，安妮清楚，以王诗涵这种虽然一千岁但依旧保持着少女脾性的人来说，她心里所考虑的大事小情只会更多，只不过她不说而已。

交流的对象是沙罗这种命比舰队都长的老怪物，点到为止即可，话多反而显得啰嗦。

-

“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沙罗兴奋的抬起手，对着王诗涵打了个响指。这股突然高亢的情绪把王诗涵吓了一跳，虽然他经常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举动，但王诗涵总是难以习惯。

“那么，我作为舰队总指挥官，一定是要亲临现场的。不知在座的各位，我能有幸得到谁的拨冗相随呢？”

沙罗把抬起的右手放下，却又转而一轮，轻轻在身前拍了两下。与会众人其实都清楚，这样一支在星系边缘迎面而来的商船舰队，不论是出于对商队本身的尊重，还是出于对身后星系间接表达的善意，都是不能视而不见的。

但是沙罗在格拉诺夫星的经历他们都有通过“记忆复现系统”来身临其境的代入体验过，现在对于眼前这个未知的人类帝国，理事会成员所抱有的感情都是复杂的。

“还是我去吧，大人。这是我的提议，我自然也必须伴您同行。”

许是不愿再经受一遍压抑低压的氛围，又许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敬意与勤劳，只过了半分钟不到，察觉到沉默的王诗涵再次站起来，选择主动挺身而出。

“诶哟，几位爷还真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走你们前面啊，那好吧，也算我一个，总不能让人家孩子太孤单是不是。”

一身样式华丽花纹复杂旗袍的第八席沈砚宁看不下去了，她一直如此毒舌，虽然阴阳一句但并无恶意。语罢，她深深地吸上一口从不离手的黄铜烟杆，随后吐出些好闻的薄荷烟气。

“好吧，那我去。”

“你还是算了，我怕你一言不合跟他们打起来。”

除去22.03.99这个至臻人工智能，理事会六席就只剩炎山和夜洛两个男性。眼见着夜洛还是没有说话的打算，被沈砚宁一激的炎山还是坐不住了。

但他的报名随后就被沙罗否定，理由还十分充分。

“夜洛，跟一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所以登舰之后需要你的能力。”

通过技术手段，黄金时代的遗民们能够自主的为自身选择一项或多项能力，并通过特制物品或材料进行增幅，譬如沙罗在格拉诺夫星所展示出的火焰能力，就是他多项能力中的一部分。而理事会第七席‘夜洛’，就是空间能力和拟态隐形的集大成者。

自从夜洛成为理事会成员的一万五千年来，他一直主理着焚风舰队的情报工作，同时还兼管侦察、渗透、暗杀等一系列情报工作所衍生出的相关事务。与他沉默寡言的性格相匹配，夜洛就是银河永夜中无孔不入的黑暗，悄悄地解决一切威胁或可能威胁到舰队的存在。

“是，大人。”

面色冷峻的青年声音低沉而有力的应下，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仿佛并不存在于这场会议之中。

-

留下了想去但被阻止的炎山，沙罗将舰队的主要指挥权交给了他和22.03.99，并让牧原泽熙负责在自己登上商船舰队之后，持续将双方通讯交涉的进程在焚风舰队内部进行实时同步。

沙罗其实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谁去谁留他的内心早有打算。既然已经预先有个结果，他自然也不会对与会各席的表现感到不快。

焚风舰队与对面的行商商船在谈话间已经面对面的停下，安妮传达沙罗的命令，友善而礼貌的回复了对方的通讯，随即就陪同他与其他随行理事会成员一起漫步走向旗舰下层的内置空港。

一艘登陆艇会被准备好，搭载着四位理事会成员、书记官安妮与一小队钢铁亲卫共赴邀约。

夜洛会在登陆艇与对方旗舰接壤的一瞬间撕开空间隐匿于舰中独自进行调查，而沙罗一行人则会在以他为首的带领下，与对方展开“公开而正面”的贸易。

两万五千年的独自航行几乎让沙罗忘记了“行商浪人”这个名词的存在，就连他这种活了无数世纪的老怪物此时也不禁感到好奇，两万五千年后，第四十一个千年将要结束的现在，这些行商浪人纵横银河所兜售的商品，都是些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

他倒是全然不担心无力支付的窘境发生，短暂的格拉诺夫星之行已经让他明白，对于现在的人类帝国而言，黄金时代遗民们手里的筹码，那可真是太多了。

随着登陆艇从最后堡垒号旗舰下方滑出，对面商船舰队也在逐渐改换形态。行于前方的几艘护卫舰向两侧转向，后面一艘并无什么美感，即使在以黄金时代遗民们眼中本就已经很缺乏美感的帝国舰队里，看起来也像是个背着大包小包的旅行家一般的臃肿舰船，缓缓向两支舰队阵前开来。

与一般舰船将子机机库与内置空港安置在舰船下方不同，这艘臃肿舰船的舰首中部明晃晃的开着一条不太宽也不太窄的宇航滑行跑道，就像一条裂痕，感觉似乎马上要撕裂整个舰船。

“这样真的安全吗……”

“各位，最后再检查一下自己的时空锚点有没有绑定好，一旦遇到危险立刻传送回旗舰，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受到损伤。”

安妮看着商队旗舰舰首的裂痕眉头直跳，但沙罗的话音很快将她从惊愕与担忧中拉回。收回思绪，她便与身边的同僚一起对与自身安全息息相关的安保措施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对方商队派出了两艘小型鱼雷艇，停在旗舰前方不远处进行护送，在这两艘鱼雷艇的拱卫下，焚风的登陆艇很快从舰首那个裂缝一样的宇航通道中，登上了对方的旗舰。

-

登陆艇缓缓停入泊位，液压舱门伴随着气泵工作发出的嘶嘶声逐渐打开，沙罗走在最前面，舱门之外迎面便是三个身穿宽大风衣，头戴黑色礼帽的男子，与他们身后的一众仆从。

安妮在后面悄悄地瞧着，由于太久没和舰队以外的人类接触，她有些无法判断对方的年龄，只能根据外貌与身体状况，勉强判断出他们的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你好，远方来的朋友！欢迎来到博塞里的商队，我是布雷德·博塞里，博塞里家的大哥，很高兴认识你！”

“身边这两位是我的弟弟吉米和波基，这就是我们这一代博塞里家的全部直系成员了。下一代除了我有一个儿子阿德尔海德，其余的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

自称布雷德的男子高大而健壮，他热切的与沙罗攀谈着，身旁站着的两个弟弟也面带微笑。

这倒是个人类。

看着博塞里三兄弟，安妮心中这么想着，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非常正常。

她转过头去看向己方队伍，理事会成员之间早已不见夜洛的踪影，现在只有她，与沈砚宁和王诗涵一起，站在沙罗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