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太平间
沉重的脚步声在漆黑的太平间内响起。
来者并没有点燃烛台，他缓慢地走到空地中央，在黑暗中整理了一下地上的杂物，随后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推动起运尸车来。
嘎吱——
随着砰的一声，运尸车被抵在停尸架前，福尔摩斯感觉浑身一震，随后便听见凯尔的尸体被那人拉了出去。
不好，刚才躲藏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将凯尔的姿态恢复原样……
福尔摩斯额头冒出一滴冷汗，轻轻抬起头，试图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在几乎不可见的稀薄微光里，那人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随后便将凯尔翻回正面，放上了运尸车。
叮！
一枚剪刀掉在地上，那人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将壮硕的身体蹲下，摸索起地上的剪刀来。
福尔摩斯立即把头放下，掐灭心中的紧张，将身体因呼吸而造成的起伏压制到最低。
也正是此刻，他忽然听见了虫翼翕动的声音！
细微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停尸间里显得无比突出，那人似乎也有所发觉，迈着粗壮的腿朝着福尔摩斯这边缓缓走来。
福尔摩斯抬起头，立刻确认了虫翼的嗡鸣便来源于手中的那枚骨节，但此时丢弃骨节已经不可能了，那比常人宽上一半的小腿在福尔摩斯跟前站定，那人将手扶向停尸格，合金制的格架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壮硕的身躯也缓缓蹲下……
“喂！”急促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伊德的声音从楼梯间上传来，“那谁，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没好吗？”
“啊？”犹如山峦般的共鸣从健壮男人的身体里发出，他挠了挠头，说道，“马上就好。”
男人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一般，站起身走回运尸车旁，发出哼的一声，用力将沉重的运尸车顺着太平间另一边的出口向外推去。
伊德噔噔噔地跑了下来，见男人已经走出了房间，立刻轻声喊道：
“福尔摩斯先生？”
“我在这里，伊德。”福尔摩斯双手一撑底板，敏捷地从停尸格里钻了出去，他没有过多废话，拿起手中的骨节递给伊德，说道，“快看看这个有什么问题。”
“嗯？”伊德将手中的工具箱放下，见福尔摩斯捡起地上的蜡烛点燃了，便靠近烛火仔细观察了一下。
“不是人骨。”伊德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巾把其上粘稠的液体擦干净后又观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说罢，他立刻进入状态，表演出开始扫描的样子，然而当他一举起手，嘴里就开始快速地叫道：
“哔哔哔哔哔哔！……”
伊德晃晃头，立刻从工具箱里掏出一个布袋将骨节塞了进去，一边说道：“是诡秘之物，为了避免它自行接触到灵界产生什么异变，我们得尽快送去圣约柜。”
福尔摩斯举着蜡烛将工具箱里的解剖档案整理了一下，看着伊德把布袋放进箱子里，问道：“这个袋子是？”
“嗯……好像是一种灵界生物的皮做的袋子，温莎小姐缝制的，我不是很清楚。”伊德把工具箱合上，向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档案拿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福尔摩斯攀上楼梯的扶手，忽然整个地面一震，他趔趄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漆黑的太平间。
在黯淡的光线中，被地面的震动震得洒落的灰尘落在对面那健硕的人影身上，他暴躁地将运尸车拍在地上，粗野的嗓音低沉地嗡鸣着：
“你们……不许离开！”
……
“我说了，没有任何内幕，单纯是因为传染病！”
戴着束带礼帽的摩格先生满头大汗地在人群中解释道。
“什么传染病，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病！”满脸大胡子的秃头男人喊道。
“就是啊！”体格健壮的妇女手里攥着因为太拥挤而掉落的头巾，一齐喊道，“老凯尔生前那么好一个人，你怎么可以让他死后下地狱？”
“人死后病菌还是会残留的……”摩格先生只感觉自己满腹学识无处使用，高举着双手喊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没有地狱！火化不会使人下地狱的！”
“说得轻巧！你火化一个试试看？”缺了两颗牙的独眼老人嘶哑的叫道，腐朽的口气和粘稠的唾沫从牙齿的缺口处喷向了可怜的摩格先生。
“凯尔不能被冷冰冰地烧掉！凯尔不能……”人群中一个青年人叫了起来。
“都烧起来了怎么还冷冰冰的？”他的同伴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
人群一时间竟哄笑了一阵，随后那个秃头男人哈哈了两下大喊道：
“老凯尔是热心肠，咱们面前这位人模狗样的绅士才是冷冰冰的！”
“热心肠要被冷冰冰烧掉了！”人群跟着喊了起来。
“热心肠要被冷冰冰烧掉了！”
摩格先生摘下帽子擦了擦汗，只感觉自己这位“冷冰冰”现在明明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差急得跳脚了。忽然，不远处的马车走下来两位扛着巨大的照相机的绅士，摩格先生暗道不好，连忙挤开身后的铁门，将叫嚣着的贫民锁在了门外。
“你！”摩格先生对着医院门口正在朝这边张望着的工作人员喊道，“快去苏格兰场报警！再不去咱们的家当就要被这帮贱民给抢光了！”
“啊，是！”工作人员愣了愣，刚反应过来，忽然医院后面竟传来一阵巨响。
轰！
摩格先生吓了一跳，扶着歪斜的帽子暗暗说道：“什么情况……”
他不再管外边探着脑袋的贫民，连忙往医院后面的运输区域跑去。
……
“侯爵阁下在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伊德一个险之又险的弹跳躲过了被当成武器挥动着的运尸车，跳到了停尸架的上方。
“谁说不是呢？”
福尔摩斯收起已经打完子弹的左轮，看着壮汉身上的弹孔没好气地说道：“这也算人吗？”
“应该是被什么控制了。”伊德踩着拍打在停尸架上的车板轻巧地跳到了地上，对蹲伏在地上的福尔摩斯喊道，“福尔摩斯先生，小心！”
“什么？”福尔摩斯立刻捕捉到黯淡的光线中那一抹极速的暗影，偏了偏头。
尖锐的剪刀擦着福尔摩斯的头发射入后方的墙壁中，随后奔跑的壮汉抄着已经散架的运尸车朝福尔摩斯抛射而来。
“巧匠！”合金制的停尸架立刻化作蛛网般的盾牌挡在福尔摩斯身前，剧烈的碰撞声传来，福尔摩斯被撞击在厚重的墙板上，吐出一口鲜血。
身上十几个枪孔不停地淌着血液的壮汉向前迈了两步，斜斜地照射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翻白的双眼上，已经毫无人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