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院中有槐，吾子死所手植也
好浓郁的酒香！
奇馥的芬芳从老旧的厨房之中飘荡，浓郁的酒气仅仅只是闻上一闻。
也使人不由得生出一股飘飘然之感，像是全身都浸没到温泉中，暖热的水流洗去了一身凡俗之气。
体内沉寂的灵气宛若饿狼遇见了羔羊。
芬芳顺着鼻息涌入体内，流转灵力一拥而上，不断将其分解为丝丝缕缕的热流被灵气吞噬同化。
玄微道长曾提到过，除去生灵灵韵，世间自然还有学许多能够助人修行之物。
恐怕这坛酒也不是什么凡物。
“这坛女儿红可是老太婆我女儿出生的时候，用多少稀罕的东西泡出来埋进院子里面，等她出嫁时才准备挖出来的，如今怕是有百年咧！”
百年！
姜灵起与霞露零几乎是同时捕捉到了老人言语之中的漏洞。
若真是百年之久，如今的老人又该多少岁了？
即便是姜灵起百分百确定，老人真是某种邪祟亦或者尚还在存在理智的鬼怪。
“进去吧。”
霞露零握着斩灵刀，即便是隔着封印它的刀鞘，也能让人感受到那来自灵魂的颤抖与森冷，尤其是姜灵起与器相通。
那些被斩杀封印的东西在哀嚎着，咆哮着，仿佛刀身是什么比他们更加可怖诡异的东西。
无数的杀戮造就了如今的传世之刀，无论是如何斩邪卫道，刀便是刀，只为了杀戮而生的刀！
破门，像是穿越了某种特殊介质的帷幕。
人声鼎沸，眼前的一切都被叠加了一层梦幻的滤镜。
穿着古装的奴仆们来来往往，笑谈着今日的例钱又长了，畅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
年轻的夫人与满腹诗书的相公琴瑟和鸣，他们欢闹的孩童无拘无束的争抢着父亲的母亲的视线。
但雕梁画栋的楼宇、婀娜多姿的柳木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一方小小的厨房，一切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你们要毁灭了母亲最后的弥留之梦吗？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幼稚的童语飘渺无源，响彻在姜灵起的耳畔。
这清澈的声带着某种蛊惑，心底仿佛有声音也在不断的诘问。
当真要毁了一位孑然一生的老人死后执念的弥留吗？
这是一场欢愉的梦，一场任何人都不忍打破的幻梦。
霞露零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面露挣扎神色的姜灵起。
没有什么幻境能够困住手持斩灵刀的霞露家之人。
若非是父母为她封印了斩灵刀威能，在幻境降临的那一刻，幻境背后的鬼魅就该死了。
她想要知道，老板究竟会做何选择。
人有执念为鬼，这执念万千，多少可怜可恨之事伴着身死而消，老板真的能够下定决心吗？
“这是她弥留时的最后之梦啊～”
姜灵起幽幽叹息，似乎是对心中那个声音妥协。
他睁眼，眼前仍旧是哪一副阖家美满的画面。
但梦境，总该是要醒的！
一片的漆黑与虚无之中，金黄的太阳在深渊中燃烧，扩散开的瞳丝蔓延出癫狂之火。
万物混沌，一切都将在燃烧之中回归原初之始。
滤镜在烈焰的燃烧之下破碎，褪色！
一切都回归了原本模样。
于是视野忽的暗淡，像是画皮从画框之上剥落，巨大而又模糊的血色斑块充斥着一切所能视之物。
古老而又神圣的存在将会回归祂本该的神座，焚尽一切的太阳之火勘破虚妄。
那个老人脸上绘着诡谲的微笑，仅剩的几颗牙吐出漏风的文字。
热切的望着锅中之物，像是等待着什么佳肴。
“大宝乖，马上就有东西吃了，再等一会儿就行啦。”
她彻底的沉入了自己的幻象之中，扭头对着闯入的姜灵起宛若是哄孩子一般温柔叮嘱着。
灶台中的焰火并非是橘红的，而是幽绿得令人发慌，窃窃的笑声烹煮哭泣。
大黑的铁锅之中翻涌着腥臭的热浪，黏稠的漆黑液体上下翻涌，咕噜噜的气泡蒸腾出雾气不断哀泣，而后散去自己的形体。
老人手中握着扒篱不断搅动着，竹制的扒篱上夹着某种鲜粉。
遮掩了窥探的视线，被扒犁搅动的显示那根本不是什么走兽。
那是……！
烈焰燃烧猛烈，甚至吞没了姜灵起本身，无数的焱之精灵飞舞，他们感受到了宿主的情绪，
龙血剑平静，因为在极致的愤怒之后就是冷静，因为杀意盖过了愤怒！
历朝历代，烹煮都是骇人听闻的十恶之一！
“阿嬷。”
姜灵起平静的叫着。
老人回头，苍老浑浊的眼眸之中满是茫然。
“回家去吧。”
他像是在劝慰着一位离家的老人。
“可没有家了。”
老疑惑，哪里还有什么家呢？可怕的黑水吞没了一切，清廷坐视着一切人伦惨剧的发生，她没有家了。
“我送您回去。”
姜灵起缓缓靠近，一步一步的踏在
老夫人看不真切，她只感受到温暖的火在靠近。
那是归家的指引啊。
她不在意那将燃烧一切的，反而面露渴切的迎上了那炽烈的锋芒。
不疼，因为甜丝丝的口感在口中不断扩散。
她的身形在消散，她看见了，那个小伙子往自己嘴里投了什么东西。
阿嬷，那是现代的糖。
她听见小伙子介绍着，糖吗？好甜啊。
她笑着，似乎又是那个豆蔻的少女。
夫君啊，妾身来陪你了，大宝二宝，娘亲来了，不用再怕了。
……
“结束了。”
霞露零感受到老旧房屋内鬼魅气息的消散，吐了口气。
青色的刀光闪灭，伴随着槐树的生机凋零。
几近枯死的槐树妖冶的摇曳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枯黄叶片。
皱巴巴的树皮蠕动，黑红颜色的血不断的顺着从树干生出的小孩面庞的脸皮流淌，那张口张合着，想要说些什么。
但刀锋深深没入树皮之中，那些暗红的血液伴着灵韵被斩灵刀渴饮，诡谲的红芒在陨铁锻造的刀刃上闪过，似有一只眼蠕动的虚影在刀柄睁开闭合。
有那么一瞬间，霞露零觉得自己的斩灵刀似乎活了过来，不是刀诞生出了自己的灵。
而是铸造刀神的陨铁本身就是活物。
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家族中代代相传的箴言。
持此刀之族，必为刀所灭。
这口锅……
姜灵起望着那口积满陈灰的大锅。
似乎，这口锅，似乎在呼唤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