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踏马毒
贾诩微微一怔，问道：“请仲德兄指教？”
程昱皱眉道：“天子率兵亲征，却驱东羌羌兵杀戮陇西世家大族，难免于天子名声有碍。依某拙见，倒不如先杀散这些羌兵，与天子合兵一处后再行计较。”
原本还在琢磨贾诩计谋的段颎和黄忠等人，顿时陷入了两难当中。
正如程昱所言，如果天子没有征召陇西的良家子，更没有带兵亲征的话，贾诩的计谋倒是没什么问题。
哪怕段颎会因此而被架在火上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段颎也想进步，而进步的代价就是必然要远离世家大族甚至于拿着世家大族的人头当投名状，以此向天子表明忠诚。
像窦武那样儿既想靠着女儿在后宫的恩宠成为大将军，又想跟清流士子们打成一团，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被先帝嫌弃，甚至连累窦妙也被先帝疏远。
至于说彻底倒向关东士族集团……
别傻了。
大汉朝现在的情况是皇权衰落，不是彻底废除了皇权。
当皇帝铁了心要整治一个人的时候，关东的士族集团也未必就会舍命相救。
段颎宁肯去赌天子会不会保下自己，也不愿意去赌关东士族集团会不会保下自己。
但是，段颎敢赌天子会保下自己，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到天子的名声。
包括程昱和黄忠等人也是一样，谁都不想看到天子的名声有损。
贾诩却微微摇头，说道：“未与天子合兵一处之前，无论我等做了些甚么，都是我等私下所为，若是与天子合兵一处，无论我等做什么，世人皆会以为是天子授意，到时才是真正的有碍天子名声。”
沉默，是今晚的中军大帐。
此时的段颎，就像是走到了小姨子房门口的姐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选择都可能是错误答案，怎么选都有可能后悔。
程昱和黄忠都在等着段颎做出决定，而始作俑者的贾诩却丝毫不慌，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贾诩在等着段颎做出决定。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段颎才长舒一口气，说道：“老夫既不能置天子名声于不顾，更不能擅自背着天子，放任羌兵去杀戮那些个士家大族。唯今之计，便只有先尽力杀散那些个羌奴，某再带兵与天子合兵一处，向天子请罪。”
马腾当即站起身来，向着段颎拱手拜道：“腾，愿为前驱！”
黄忠和王越、公孙瓒、公孙度也跟着一起拜道：“愿为前驱！”
贾诩笑着起身，先是向着段颎拜了拜，然后对黄忠和马腾等人说道：“某还有一言，还请汉升兄、寿成兄静听。”
马腾面色不悦，微哼一声道：“文和兄莫非又有什么妙计，可杀尽那些个羌奴？”
贾诩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非是杀尽那些个羌奴，而是怎么杀尽那些带头反叛的羌奴，让剩下的羌奴都活下来。”
马腾和黄忠等人尚自一头雾水，程昱却心中一动，望着贾诩问道：“文和兄，莫非是？”
贾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着段颎微微一拜：“诩方才之计冒进失措，还请段公恕罪。”
段颎的背后不禁惊出一层冷汗。
若是没有贾诩请罪这事儿，段颎也只以为贾诩刚才所提的计策是有些激进失措。
但是当贾诩正面请罪之后，段颎才知道贾诩这家伙根本就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既然贾诩在提出刚刚的计策时，就已经想到了所献计策太过于激进失措，那他为什么又要提出来？
是在试探自己对天子的忠诚？
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正当段颎暗自琢磨时，贾诩却又接着说道：“段公可知，天子曾下诏要大兴土木？”
段颎点了点头，应道：“自然是知道的，某率兵出征之后，陛下便要大兴土木，于天下各处择郡县修桥铺路。”
贾诩道：“天子既然要择郡县开始修桥铺路，便难免会有许多山高水险，非人力所能及之处，倘若强行修建，伤亡必然不小。这些个羌奴虽然为患日久，然则许多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之人，其罪也不当死，倒不如把他们都派去修桥铺路，也好赎其罪过。”
当贾诩的话音落下之后，中军大帐里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毒。
真踏马毒。
修桥铺路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写起来也容易，可实际上的修桥铺路，却实打实的要拿人命去填才行。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个山高水险的地方，没路怎么办？只能派人去凿山。
凿山的时候发生了滚石、滑坡之类的危险怎么办？
凉拌。
很多时候不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儿，而是危险来的太过，根本就来不及救援。
天子说要招募百姓去修桥铺路，还要给百姓发工钱，那百姓因为修桥铺路而死，又该怎么算？
按照贾诩的猜测，天子多半还会给那些因为修桥铺路而死亡的百姓发抚恤。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趁着段颎征羌的机会，直接把那些个羌奴都弄去修桥铺路？
贾诩又补充了一句：“死羌奴，总好过死我大汉百姓。”
最起码不用给他们发什么抚恤。
然而让贾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程昱居然也站了出来，附和道：“昱以为，文和之策可行。此处有段公所率万余大军，陛下所率三千良家子也即将到此，想要抓捕那些个羌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略微斟酌一番，程昱又补充道：“只不过，修桥铺路终究是个耗费体力的活计，若是吃的太差，只怕也抡不动锄头，举不起夯石。恰好战场上刀枪无眼，那些个羌奴也难免会有所伤亡，伤轻可救者自当救之，好让他们劳作赎罪，若是伤重的，不若拿来当做肉食？”
被程昱这么一说，贾诩当即便扭头和程昱对视一眼，却见程昱也恰好望向自己，贾诩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马腾和黄忠等人却都不自觉的向旁边挪动脚步，试图离这两个神仙一些。
毒！
真踏马毒！
一个比一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