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利用总是相互的
窦太后微微叹息一声，说道：“难道父亲还没有看明白么，天子这是在给窦氏机会，给父亲一个选择的机会。”
眼看着窦武依旧还是那副一脸懵逼的模样，窦太后也只能慢慢解释：“父亲不妨想一想，社学建成后，是不是要招收边军遗孤和平民百姓家中的子弟去读书就学？”
“以后，那些个学子说起来，又有哪个不感念天子和父亲？”
“这是一份能够青史留名甚至是流芳万古的大功绩，天子把它送给了父亲，父亲又如何能认为这是一件苦差事？”
得到窦太后的提点，窦武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只不过，窦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迟疑。
窦武一边斟酌着，一边问道：“倘若如你所言，为父岂不是威望日隆，权柄日盛？难道天子就真个放心为父？还有，既然这是大功绩，那你又为何说是给为父选择的机会？”
窦太后微微摇头，说道：“社学是父亲主持修建的不错，可又是谁要求的？”
“若非天子，那些个边军遗孤和平民百姓家里的孩子，又哪儿有机会像那些个世家子一样读书进学？”
“天下人不全是傻子，他们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谁是真为了他们好。”
“父亲信不信，父亲拥护天子，他们便会拥护父亲，可若是父亲背离了天子，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背离父亲？”
“至于女儿为什么说这是天子在给父亲选择的机会……”
略微一顿，窦太后便又接着说道：“父亲可还记得，女儿当初就曾跟父亲说过，父亲乃是外戚？”
窦武沉声道：“当然记得。”
窦太后嗯了一声，说道：“那父亲可还记得，《书》中说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窦武脸色一沉，问道：“你想说什么？”
《尚书·洪范》是根据箕子的话写成的，作福作威玉食的这一段对话，是箕子认为只有君王才能作福作威，臣子不能。
窦太后忽然问窦武是否记得这句话，在窦武听来却是有指责他作福作威的意思。
窦太后再次叹息一声，说道：“女儿的意思是，天子之所以要把这份大功绩安排给父亲，就是要告诉你，那些个清流、世家能给你捧起来的名声，天子一样能给你，甚至能比他们捧起来的名声更好。”
“同样的，天子能给你的，自然也能夺走。”
“当今天子不是先帝，先帝拿那些个世家豪强没什么办法，不代表当今天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父亲身为外戚，就不要跟那些个世家豪强什么的走太近，以免惹得天子不快。
被窦太后这样一说，窦武也陷入了沉默。
窦武终究不是个傻子。
哪怕脑袋不能算是太灵光，起码看过那么多的书籍，再加上窦太后不厌其烦的提点，早晚也能想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窦太后所说的，那些个清流、世家能给窦武捧起来的名声，便是指的成为三君之一这件事。
窦武年轻时以善习经术有德行而著名，曾经在大泽中教授门生，不谈时政，名声显著于关西一带。
然而也仅仅就是名声显著于关西一带而已。
直到延熹八年，窦武长女窦妙被选进宫中为贵人，同年又进一步被册封为皇后，窦武也因之升任越骑校尉，封槐里侯，食邑五千户之后，窦武的名声才变得更加响亮起来，关东那些个清流名士也开始频繁和窦武往来。
党锢之祸时，窦武上书为李、杜等党人伸冤，甚至因此而称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的印绶，最终使孝桓皇帝刘志下令赦免李膺、杜密，并将罪轻的党人释放。
也正是这个时候，窦武才被那些个清流名士们捧为“三君”之一，和刘淑、陈蕃并称。
想明白这一点，窦武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万分。
窦武黑着脸道：“为父是被他们给利用了？”
窦太后微微颔首，说道：“不过也没什么，利用这种事情总是相互的，不过是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自觉丢人的窦武沉默不语，窦太后却又接着说道：“如今天子给了窦氏机会，给了父亲机会，还望父亲千万不要再行差踏错，否则的话，女儿也难免会受到牵连，不说让窦氏更加兴盛，只怕连眼前的宝贵都保不住。”
窦武悚然一惊，望着窦太后问道：“你乃是当朝太后，难道这宫中……”
窦太后微微点头，说道：“女儿是当朝太后不错，可是父亲别忘了，羽林宿卫在高邑雪灾之前就已经效忠天子，宫里的人又最是会见风使舵，若非天子恭谨孝顺，你大可看看如今这长乐宫里还能剩下几人？”
窦武再次陷入沉默，直到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回头我便让你兄弟去段纪明军中。另外，迁富户伴陵以及广建社学之事，为父也会放在心上，断不会出了岔子。”
眼看着窦武终于想明白了，窦太后也不禁长舒一口气。
自家父亲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了，最起码窦家眼前的富贵是保住了。
只要不行差踏错，以后也未必不能成为新的世家大族。
窦太后又叮嘱道：“父亲千万记得叮嘱我那兄弟，到了段纪明军中之后，千万不要以什么大将军之子自居，更不可因为天子年幼就小觑了天子，务必要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窦武点了点头，应道：“为父记下了，你且放宽心便是。”
窦太后再次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好。”
待窦武告退离开后，窦太后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窗棱。
天子，下一步又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事情来？
……
此时的刘宏，正向着陇西的方向纵马狂奔。
去段颎军中是一定要去的，彻底打服羌人的威望是一定要捞一手的，羽林军的军心更是一定要收服的。
但是吧，鲁树人曾经说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在去段颎军中之前，刘宏决定先去陇西附近搜罗一批最正统的良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