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和方玉润
研究三家《诗》的人想借三家《诗》来纠正《毛诗》的错误,但三家《诗》有的同《毛诗》一样错了,怎么办?这时有朱熹来纠正。但朱熹也有错的,怎么办?就靠方玉润来纠正。方玉润也有不明白的,只好靠其他人了。比方《周南》的《卷耳》诗,第一章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置)彼周行。”“我”指妇人,这个妇人拿着顷筐采卷耳,不满顷筐,因为怀人,把顷筐放在大路上。可是《鲁诗》说:“思古君子官贤人,置之列位也。”把“怀人”解作“思古君子”,把“彼”指“贤人”,把“周行”解作周朝的官的行列,说成“置之列位”,说明《鲁诗》全错了。朱熹把“周行”解作“大道”,对了。但诗的第二章说:“陟彼崔嵬,我马虺。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朱熹说:“此又托言欲登此崔嵬之山,以望所怀之人而往从之,则马罢(疲)病而不能进,于是且酌金罍之酒,而欲其不至于长以为念也。”第二章里有两个“我”字,朱熹把第二章的两个“我”字说成即第一章的“我”,认为妇人上山,错了。方玉润说:“故愚谓此诗当是妇人念夫行役而悯其劳苦之作。……则求贤官人之意,亦无不可通也。”方玉润认为是“妇人念夫行役”,则诗第二章中的两个“我”指丈夫说的,纠正了朱熹的错误。但说“则求贤官人之意,亦无不可通也”,这是回到第一章说“周行”是周朝官的行列,又错了。“周行”指大路,是朱熹的正确解释。即朱熹对诗的第一章解释对了,对第二章的两个“我”字解错了。方玉润对第二章解释对了,对第一章解释错了。只有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对《卷耳》的解释,认为“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第一章写妇人,第二章写丈夫,讲得正确。因此,我的解释,先用《毛诗》的解释,因为《诗经》只有《毛诗》传下来,不能不引用它;再引用三家《诗》或朱熹的评论《毛诗》,因为三家《诗》或朱熹确实能批评《毛诗》的不足;再引用方玉润,因为他确能指出《毛诗》和朱熹的不足来。凡是《毛诗序》讲的同三家《诗》一样的,我用“又”,称“又三家《诗》”,或“又朱熹论”。倘《毛诗序》讲的同三家《诗》不同,称“一是《毛诗序》,二是三家《诗》”,或“一是《毛诗序》,二是朱熹《诗》”。我就是这样注释的。至于方玉润的不足处,为了节省篇幅,不可能作细致的批评,只能简略地指一下谁对而已。有的不指出,让读者自己判断,因为看了诗注,再看了《毛诗序》和别的解释,必能自己作出判断,来节省我的批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