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历经三十年的解读

写书原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尽管过去在做老师的时候写过两本书卖得不错，但毕竟那是帮助要出国的学生考试的应用类工具书，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写一本关于《道德经》这类严肃主题的书——印象中干这事的应该是泰斗级的人物。可是人生真是难以逆料，往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系列巧合的开始是这样的：

第一次读到《道德经》，是1990年我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一位叫郭扣保的学长毕业回家时，因为行李太沉，留给我一本岳麓书社1989年出版的《老子·庄子·列子》。为了写这个《前言》我找了一下，发现历经11次搬家后，那本书竟然奇迹般地还在我的书架上，尽管书页泛黄，但不缺页、无破损，这已经不能用我对《道德经》的喜爱来解释了，也许冥冥之中我真的与老子有缘吧！

不过那本书的问题是既没有注解，也没有翻译，所以那时候我真是当天书来读的：不但看不懂意思，很多字也都不认识，似懂非懂之下，一方面觉得文义深远精辟，另一方面觉得天书也许本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能读懂的，也就心安理得了。有趣的是，我没事就拿出这本书翻翻，看着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居然有气定神闲、望峰息心之感。老子就这样陪伴我度过了大学的青涩年华。

再一次密集地阅读《道德经》，是在12年以后，大概在2002年，我开始教家里的小孩子背《论语》，结果孩子背下了文字，我背下了意思，才发现背书竟是成年人理解古文的好方法，这时我又想起篇幅只有《论语》三分之一的《道德经》，为什么不背一下呢？于是祭出我教学生背单词时背诵和复习的周期表，于2004年暑假期间，利用每天去给学生上课的通勤时间把《道德经》背了下来。这回真的感觉不同，因为在每一章背诵和复习的过程中，都要几十遍地读诵原文，再加上《道德经》很多章都会讲同一个主题，在反复比较对同一对象不同的描述当中，对很多艰涩难懂像“天书”一样的文字自然就融会贯通了。

我教学生记忆单词的方法的精髓，就是多复习。所以从2004年开始，我差不多每过半年就重新背诵一遍《道德经》，至今已经15年的时间，背诵了几十遍《道德经》，每次都有新的收获和不同的理解。名著就是这样，需要我们用生活的体验来诠释。2006年我又逼着孩子把《道德经》背下来，后来很多年，我在陪伴孩子时会一句《论语》、一句《道德经》地引经据典，孩子也一句《道德经》、一句《论语》地回应我，真是非常醉人的画风。

下一次对《道德经》理解的飞跃，则是在2008年我开始认真研究佛学之后。尽管不能说《道德经》和佛学是完全相同的理论体系，但两者之间的确有非常多的共通之处，尤其是老子对“道”的本体的描述，几乎完全等同于佛学对“佛性”或者“真如”的描述。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本书很多章节当中，我还站在儒家的角度来解说老子的《道德经》，这是背诵《论语》等儒家经典带给我的意外收获。

如果说上述对《道德经》一步步加深理解的过程是可以复制的，那么我2005年以后作为新东方学校的校长、集团副总裁，分管过二十几所学校的14年管理经验，可能是对我理解《道德经》来说最重要、最不可复制的部分。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最大的不同，就是西方哲学以理论为主，而中国哲学是拿来用的。《道德经》全书的特点，就是前面三十七章的《道经》讲“道”的本体，而后四十四章的《德经》讲“道”怎么应用。其实《道经》也是这样，前面十章左右纯讲“道”本身，而十章以后讲一个人怎样做才是得道之人，二十章以后讲作为社会成员的人应该施道于天下；《德经》类似，先讲德的本质，再讲人怎样做才算有德，五十四章以后讲的就是管理的事了，而七十章以后讲的完全是治理国家的道理。我从2003年在新东方做管理岗位开始，就有意识地在工作中实践《道德经》当中的道理，尤其在新东方集团做高管之后，更是非常多地应用《道德经》作为企业管理的参考，反过来这些实践的经验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这本经典的道理，并且体会到，这本流传近2500年的古书在今天依然能够发挥出伟大的力量。

说来有趣，对我理解《道德经》最有用的，居然是2014—2016年我在芝加哥大学攻读MBA学位时学到的东西：不管是经济学还是博弈论，都在验证老子的正确性。都说科学是没有国界的，由《道德经》我体会到，哲学也是没有国界的，智慧更是不分国界、古今、学科和领域的，2500年前老子的智慧，今天用来指导我们的生活、思想、学习和企业管理，居然仍是最先进的！

因此2017年我在亲自指导新东方的管理培训生时，想到将《道德经》作为管理培训的一个部分，从《道德经》第一章开始，每章都写了简短的提纲，文件名就叫《道德经讲义》。这样编写了十章以后，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经历和独特的知识体系，也许能够给《道德经》一个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种，尤其能为当代读者所接受的解读版本。古人解读《道德经》的文献虽然汗牛充栋，但是今天的人看着古文未免气闷不已；其他现代人的解读，却不一定有我这样的视野。可以想象，也许其他解读《道德经》的人和我一样，能把《道德经》倒背如流，并且在15年里背诵过几十遍；也许有人能够将儒释道打通来解读《道德经》；也许有人会用古典经济学自由市场理论和博弈论的模型来解释《道德经》；也许有人曾经系统运用《道德经》来管理企业——但同时做到上面四点的人，恐怕就不多了。如果有读者对这样几个角度感兴趣，这本书也许是理解《道德经》的一个好帮手。

我本想在2017年写完这本书，因为开始只想写个小册子。没想到越写篇幅越长，毕竟《道德经》不是一言半语能说透的，所以一直写到2019年1月才写完对第八十一章的解读。这样看来，这本书完全是个意外——从大学时代捡旧书而读到《道德经》开始就是意外，背诵《道德经》也是灵机一动，应用《道德经》来做企业管理同样是意外的收获，直到最后写这本书的动机更是意外——居然把笔记写成了教材。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在今天这个激荡、巨变的时代，人人都需要内心的定海神针，不夸张地说，老子的《道德经》不愧为这样的上古神器。笔者水平有限，错漏不可避免，希望广大读者多多批评；但是本书的目标并非卖弄愚见，而是给大家一个了解、学习《道德经》的踏板，希望本书能够将老子历久弥新的智慧引入各位读者的心中，让你对人生自信，对荣辱豁达，勇立潮头却不受风浪左右，那么笔者将近三十年的学习体会倾囊相赠，在繁忙工作中历经两年辛苦写作，就得到了充分的回报。

最后，请认为本书有可商榷之处的读者不吝指教，发邮件至complex_sentence@21cn.com，让我也有机会进步提高，谢谢！

2019年1月17日于上海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