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鲁迅许广平与“一个女读者”
周刊《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十五期“初版”本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发行一个多月后,五月十五或十六日鲁迅“忽然接到”赠送的该期“新印”本。觉得有些稀奇的鲁迅细心把刚收到的“新印”本与“初版”该期逐页对照,除首页目录上的原铅排“参差处”都给弄得“已经整齐”外,“末页的金城银行的广告已经杳然,所以一篇《女师大的学潮》就赤条条地露出”。直白地讲,就是《现代评论》编者用《女师大的学潮》一封“读者来信”取代了原来的“金城银行的广告”。鲁迅把他的发现,立即写入后来成为他的著名杂文之一的《并非闲话》中,公开发表于该年六月一日《京报副刊》。
也是《京报副刊》,在该年三月二十四日第四至六版还发表了署名“正言”的《评现代评论〈女师大的学潮〉》,有二千五百字,文章开头便是“有所谓‘一个女读者’,于十四年三月十五日投《女师大的学潮》一文于一卷十五期《现代评论》,她以‘事实是否如此,我们局外人自不能确知’的态度发言”,紧接着“正言”即作者单刀直入地说“至于我呢,忝为该校之一员,对于校事,熟谙与否的程度,量的方面敢信较‘局外人’的‘一个女读者’为切肤的,尤其有不甘缄默的话,现在且请所谓‘女读者’青睐”,于是几乎是逐层逐句把“一个女读者”的来信《女师大的学潮》驳得体无完肤。结论是:一定要把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杨荫榆赶出学校!文章末尾说:“杨氏除了女师大就没地方去吗?这豆大的路途,危险呀!‘一个女读者’,将来能容得你来?容得下……来。”
这篇“正言”的文章,以刊物的实证说明了一个史实,用《女师大的学潮》替换金城银行广告的“新印”本《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十五期至少该年三月二十二三日已经发行,与“初版”本稍稍迟一步上市。该刊预订者如鲁迅最早收到的是有金城银行广告的“初版”本,后来才“忽然接到”的应该是《现代评论》编辑部赠送的“新印”本。
写文章驳斥“一个女读者”的“正言”显然是个笔名,正好在鲁迅和许广平的合著书信集《两地书》中有许广平的自述。许广平在这年三月二十六日写给鲁迅的长信第二自然段中说:“十五期《现代评论》有‘一个女读者’的一篇《女师大的学潮》,她也许是本校的一位牧羊者,但是她即承认是‘局外人’,我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放肆的斥驳她一番,用‘正言’的名义……”
此时鲁迅和许广平已互相密切来往。鲁迅一收到许广平的长信,也立即在该年三月三十一日以长信回复,说到写《女师大的学潮》的“一个女读者”的署名时,鲁迅敏感地指出:“《现代评论》上的‘一个女读者’的文章,我看那行文造语,总疑心是男人做的,所以你的推想,也许不确。世上的鬼蜮是多极了。”鲁迅说的许广平的“推想”,是指许广平对“一个女读者”的身份认定。鲁迅干脆觉得《女师大的学潮》的“来信”是由《现代评论》的男编者写的,假冒了“一个女读者”的名义。
第一卷第十五期《现代评论》末页的《女师大的学潮》的“一个女读者”署名案及其连带的该期刊物的版本案,至今还是让人不知所以然的疑案。但鲁迅用第一卷第十五期“初版”和“新印”的两本《现代评论》实物对勘比较而后又写进文章公开发表的版本“研究成果”,九十多年过去了,连在为《现代评论》编写全目时也仍不予使用,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
考察这一年的头四期《现代评论》,在版本登录上最初是严谨的,如第一期印有“三版”即该期共重印两次,第二第三第四这三期也印有“再版”即重印了一次,何以第十五期“新印”后不给予标注“改订再版”呢?可见真的是有鬼,好在被鲁迅活活及时地当场抓住了把柄,而且做文章发表,公开了相关的史实细节,否则一个小小的真相又会被人为地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