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手
一般医生用药，分析不清菌种与免疫系统和药物的关系，用起药来没有侧重，不知什么时候该下重手，什么时候该斟酌用量。
最后的结果就是，药量一点点加大，病灶的抵抗力一点点增强，最后还得加倍使用剂量，搞得患者以后遇到同样的感染无药可用。
高手用药，如同军事大家用兵，既能处理大兵团作战，又能对付散兵游勇。
秦茂良的处方与他的人品一样，是这个地市级三甲医院的一流。就是未能钻深吃透，以至于停留在良医阶段。没有高人指点，很难进入高手行列。
碍于实习生的身份与多年的隐忍，秦茂良不改配方，易凌霄也不会说什么。一个中规中矩的方子，虽然不很高明，又能说什么呢。若是还要减少剂量，那就连良医都算不上。。
这个病情看似复杂，其实也不简单，但看出危及身体的病菌是单一谱系，就非高手不行。
再拖下去，不是每一个病例都能有这么明显的，以此为契机，帮老师一把是为情，帮患者一把是为德。循序渐进，以后再提点几次，也许秦老师真的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他决定出手了。
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而一开口就是指出老师的缪误，难免有点紧张。易凌霄深吸了口气，忐忑说道：”先前的剂量就可以，要是再加大一个剂量，效果会更好。“
还加大？闷葫芦今天怎么啦？
秦茂良喝了口水，玩味地看了看易凌霄。
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必备三要素：基础知识（包括书本知识和动手能力）、病情判断（临床实践）、大型手术。
刚刚及格的成绩，路都没走稳就想跑。想起菌种的复杂，临床实践的得失，不是一句两句解释的清楚的，先从年龄上说起，这点容易理解，再循序渐进，转到菌种上来。
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告诫道：“医生是关系人命的职业，稍有失误，便会害了患者。从听诊结果上看，增大药量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考虑患者年过六十，肝肾功能自然衰退，用药量就不能冒险。”
明明是病菌谱系的问题，年龄只是一个参考。
俩人都想到了菌种问题，只是理解的程度，一个在腠理，一个在骨髓。
易凌霄也只好从年龄说起。
迈出了第一步，他的语气镇定了不少：“患者年龄的确偏大，病却是季节性感染，并非身体机能出了差错。保守疗法，会延长治疗时间，增加患者的负担。”
以往的镜象反过来了，好像多年行医的高手在教导一个后生。
秦茂良有种从众星捧月的仙境跌落凡尘的感觉，这是完全否定了他的诊断。
他晒然一笑：“书本知识学不好可以补学，千万不要一知半解就乱发议论。治病救人，不是学校做作业，错了还可以重做。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菌种，又都会引出什么后果？“
易凌霄无法辩驳秦老师的话，考试成绩摆在那里。听他说起菌种，正是自己要告诉他的。
他清晰说道：“从化验的结果看，患者是链球菌、葡萄球菌感染、杂有衣原体、支原体残留。却没有军团病菌、革兰氏阴性菌，尤其没有结核分枝杆菌和病毒感染，这就说明患者病源单一。”
怪不得，基础知识没学好，又没有临床经验，一般实习生就是这种反应。秦茂良驳斥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他几种菌类先且不说，如果衣原体和支原体并存，正好说明菌种不单一，这个浅显的常识都不懂吗？”
”多菌种情况下，用药就得慎重。患者体质较好，增大用药量，看似正确，临床实际工作却纷繁复杂，考虑的问题就不能拘泥一个方面。若不是广谱类药物，定向杀菌药是有剂量要求的。处理标靶菌类时，剂量过多，其他无关菌种的抵抗力随之而增，引出菌种变异更难处理。”
秦茂良比起院里其他医生，高就高在这里。
如果病毒学这么简单，世上便无必死之病。
人类与生俱来带有免疫系统，能消灭大多病菌。只有免疫系统应付不了的时候，才需要借助药物。
免疫系统、药物与病菌形成一个小环境，争斗始终贯穿人类一生。
三者纠合在一起，至少能引出六种组合。
免疫系统是固定的，作用相当于广谱杀菌药。药物却随着病毒变化而变化，病毒层出不穷，药物研发不止，病毒才是三者之间最大的变数。
它们又不是揖手而安，便如人类一般，互相吞噬、互相提携，相生相克，无穷无尽。之间的组合，可想而知。
病毒学的复杂由此而来。
依此病例分析，如果是军团病菌、革兰氏阴性菌与衣原体、支原体组合。那么衣原体会得到加持，毒性会放大。如果是结核分枝杆与衣原体和支原体组合，支原体毒性会放大。
正因为链球菌、葡萄球菌与衣原体、支原体是相互侵轧的关系，得不到加持，衣、支两种病毒才被免疫系统吞噬。有没有区别、加不加剂量、担不担心菌种变异就不重要了。
易凌霄在学校做病毒论文时，翻遍了浩如烟海的各类细菌的书籍，通过菌种培育课时的操作，发现了不同菌种组合与药物和免疫系统的不同反应。这细小的变化，不是他的大脑构造奇异，加上冥想功能加持，是想不透这种关系的。
可惜论文没有发表，没有权威部门的认可，不好拿出来说事。这么纷繁复杂的东西，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他又不懂职场套路，想到的是结果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便说道：“试试就知道结果了。”
“试试“，一个实习生说出这样老油条的话，难免让人误解。秦茂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作为医生，要有医德，不能把患者当成了实验品。”
“等下去配药房，与护士交待一下更改的剂量。”
易凌霄真心希望秦茂良能更进一步，管不了权威不权威，逼急了正想的他拿出论文时，铃声骤然响起，院办的电话打到了急诊室。
”小秦，接到院长紧急通知，明天医疗协会的领导要来医院检查，后天全院的会诊会议得提前。“
“你是主讲，是不是请休息的医生来代代班。“
急诊科本就缺人手，实习生没来的时候，医生们忙得团团转。有了他们做帮手，到了晚班，科主任便安排几个医生轮流休息。
别人得了方便，秦茂良反而忙得更加厉害。
谁叫他既是急诊科最厉害的医生，又是实习生的指导老师呢。
院办刘主任是个琉璃做的，滑不留手。真心为了明天的会议，直接摇铃子叫人就是。
得罪人的话怎好出自当事人之口，秦茂良为难地搔着头：”还是我坚持一下吧。“
“那好，现在就跟我去院长家里，院长有话要交待。“
说罢，不等秦茂良反应，刘主任便撂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