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带血的耳环
白天勇进来的时候，脚步非常沉重，他的双手藏在衣袖中，脸上一丁点表情也没有。
白天羽坐在桌前，双手捧着陈得意的资料，也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上面的内容恐怕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还在看。
高手相争，决不能一丁点错误。
更何况，有些人的资料，纵然全部看过、记下，也是不够的，因为你还需要从资料背后理解、洞彻这人的行为乃至思想，唯有如此资料方才算得上有用。
白天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出道江湖至今，他向来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才战无不胜。
白天羽看过许多人的资料，无论什么人的资料，他最多只会研究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够了。
他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从任何人的资料中，看出这个人的行为、习惯、思想。
这次是例外。
陈得意的资料在他手里已有两个时辰，可他仍旧在看，仍旧没有彻底看透。
他越看越惊心，手心都在冒汗。
因为他发现，陈得意绝对是他平生以来见过最奇特的人，或许很有可能是最可怕的人。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培养得出这样可怕的人？
白天勇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坐下来。
他没有打搅白天羽，只是静静坐着。
这个时候天色已暗了，用不了多久黑暗就会降临。
白天勇望着白天羽，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过又很快掩饰住了。
白天羽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
白天勇开口道：“你是不是完全了解陈得意这个人了？”
白天羽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摇头道：“恰恰相反，我完全不了解。”
白天勇动容，道：“完全？”
他很惊讶，想不到白天羽竟会说出这种话。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白天羽的聪明机智，这样一个人怎么看过对手资料，怎可能完全不了解呢？
白天勇没有问，知道白天羽一定会说下去。
白天羽果然说了下去，道：“陈得意乃黑白两道都痛恨的人，曾有遇上过十多次帮派围杀，其中声势最浩大的一次，黑白两道竟出动了十三大帮派，派遣了将近三百多名好手围杀对付他，但均以失败告终，而且陈得意在围杀过程中还多次反击，其中有至少六次在受伤不轻的情况下。”
白天勇对陈得意的资料也很了解，道：“这是收集的资料，真实的情况恐怕还会更多。”
白天羽道：“从这十三次围杀，可以看出很多事。”
白天勇道：‘你看出了什么？’
白天羽道：“陈得意被围杀过程之中有三次反击在夜间，三次都将对手杀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白天勇沉吟着，道：“他在夜间似乎并不受影响？”
白天羽道：“受影响，但影响程度很小。”
白天勇动容道：“他难道是天生的夜眼？”这一方面他忽略了，内心对白天羽不由更佩服，因为白天羽注意到了。
白天羽道：“未必是先天的夜眼，而是后天锻炼出来，他行走江湖之前，必定经历过极残酷的磨练。”
他不等白天勇说，又继续说下去，道：“这三年来，陈得意被刺杀的次数多达十七次，其中被易容暗杀的次数也有七八次，可没有一个人能暗杀得了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天勇道：“因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有防备。”
白天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白天勇道：“另一半是什么？”
白天羽道：“他在这一方面也必然经历了极严苛的训练，我甚至怀疑他可能将江湖上所有暗杀的方式都研究过了一遍，所以对方还没有出手之前，他就已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了，根据资料中的消息，除了女人，无论哪个人的武功多么高，暗杀手法多么巧妙，都没法子伤到他。”
白天勇佩服道：“大哥，你对他的了解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强了。”
白天羽却没有半点喜色，道：“可我还是不太了解他，根本不了解他这个人，他这三年所做的事，有时候是魔鬼，有时候又是天使，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有多少种本事，我都不清楚。”
白天勇沉默，心中生出担心。
他从未见过白天羽如此忌惮一个人，这个陈得意难道真有资格做大哥的对手？
白天羽想了想道：“我唯一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白天羽道：“他很痛苦。”
白天勇愕然道：“痛苦？”
白天羽道：‘是的，痛苦。’
他没有对弟弟解释，问道：“是不是又有消息传来了？”
白天勇沉默。
白天羽道：“说。”
白天羽一旦要人说，那人也就不得不说。
“这是陈得意让人送来给大哥的。”白天勇的双手终于从衣袖中伸了出来。
他的左手是两个耳环，有时候是一块带血迹的布。
耳环很精致，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布上没有文字，却画着一个人的图像，很潦草，可白天羽一眼就看出上面的人是桃花娘子。这幅图画充满了杀气，甚至可以看得出画像的人充满了绝望。
白天勇见过桃花娘子，当然也看得出，不等白天羽说话，先开口道：“陈得意从不杀漂亮的女人，这只是对方的圈套。”
白天羽没有说话，只是捧着带着血迹的耳环，凝视着。
过了许久，白天羽长长叹了口气。
“我对不起她。”
白天羽声音很沉重，带着歉意与伤感。
伤感绝不是白天羽习惯性的情绪，可这一刻白天羽却很伤感。
白天勇忍不住道：“大哥，你。”
白天羽打断她的话，道：“桃花娘子生性邪恶，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江湖上不知道多少男人被她祸害而死，当初我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她，可最终却还是放过了她，因为我实在无法杀和自己欢好过的女人。”
白天勇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天羽继续道：“我想过她会报复我，也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却不想她始终没有，更不想她竟为了我去杀陈得意。”
白天羽说不出的伤感，脸上甚至露出了痛苦之色。
白天勇道：“大哥觉得桃花娘子是因为杀陈得意，所以才会。”
白天羽淡淡道：“陈得意从不杀与自己欢好过的女人，他极少杀女人，可如果女人要杀他，那么他就不得不杀了。”
他推测道：“陈得意显然想从桃花娘子那里得到关于对付我的法子，可桃花娘子虽然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却不愿意让别人杀我，竟反而杀陈得意，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白天羽站起身，将这双带血的耳环，郑重的放入一个小盒子中，然后藏入抽屉。
这一刻，他身上涌现出可怕的杀气。
白天羽一字一句道：“陈得意错了。”
白天勇道：“他错了？”
白天羽道：“他想利用桃花娘子的死而让我产生愧疚，影响我的决战发挥，这一点他错了，我对桃花娘子的死却是有些惭愧，但这更坚定我非杀他不可的决心，这一战他必死无疑。”
白天羽语气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强大的决心，甚至有一种神谕般的感觉。
他的话仿佛已不是话，而是事实，即将发生的事实。
白天勇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白天羽问道：“陈得意还说了什么？”
白天勇道：“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们的属下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白天羽道：“陈得意的马车上有六个女人。”
“除开魔教四大公主以外，其余两个是谁？”
白天勇道：“这中间似乎没有大嫂，不过我们怀疑陈得意可能给大嫂易容乔装了，但她们的具体身份是什么，还不清楚。”
白天羽淡淡道：‘下去吧。’
他很想问仔细一些，却终究没有问。
因为他不敢问。
他不敢问玉碎心的一切，因为怕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
白天羽心中狂吼，碎心啊碎心，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世上没有什么人比他更了解玉碎心，所以他前所未有的担心。白天勇不清楚，白天羽最愧疚的人，不是桃花娘子，而是玉碎心，因为他知道玉碎心定然知道了的风流浪荡之事，也很可能决定做一些傻事。
白天羽深吸一口气，将抽屉打开，双手颤抖的从里面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小木盒。
他打开木盒，看到木盒中的那样东西，然后手也不颤抖了，整个人恢复了冷静。
那里面的东西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让白天羽彻底镇定。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没有人知道。
除了白天羽自己。
雪还在落，风也还在刮。
天色已暗了下来。
陈得意坐在床边，这间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让花白凤、南海娘子、铁幽兰、水无心这些人陪他。
他盘膝打坐，似乎从白天羽那里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所以将一切时间都用上，竭尽全力提升武学修为。
临时抱佛脚未必有用，但至少可以让人心安。
陈得意似乎就是这样子。
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狂风仍旧在炫耀着它的权威。
忽然，敲门声响起。
陈得意还没有说话，房门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