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要走了,孩子拜托您了
2008年冬,刚过完年,空气里好像还弥漫着一股烟花爆炸后残留的火药味,不知道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年味,要是这么说的话,也许年也还没有过完吧,毕竟镇子上的秧歌也还没有结束。
此时镇子上的一间土房子里,一个年轻女人:“你东西收拾好了没,别把啥该带的给忘在家里了。”这个年轻女人是我的妈妈,那时候她还很年轻。炕上的男人一脸嬉笑的回到:“当然收拾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出去搞富节了,该带啥我心里有数。”这个男人正是家父了哈(搞富节的意思就是外出打工)“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第一次出去了,是!你这不是第一次出去了。那你告诉我你这出去三年干了些啥,你给家里有带回来一根毛线头吗,啥都没拿回来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之前出去的事的。”这个时候我爸不知道是出于羞愧还是什么原因,嘴角扯起一丝弧度,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也没有做出什么辩解。
过了半晌,女人望向炕上,她的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一抹温柔与不舍,原来在被子旁的一个毯子里面包着一个小孩子,这是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没有和她分开过的孩子,但是今天她得离开他了,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她的儿子是否会想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记住自己母亲的模样,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静静地望着这个孩子,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牢牢的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因为她知道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肯定就不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于是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目光像是安静的湖水一般,温柔澄澈。
人们常说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是这个早晨仿佛过得比平时要更快一些,吃过了午饭他们就要走了,今天的午饭气氛不太好,充满了沉默,好在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妈问到:“真不能带上孩子吗,孩子还这么小,就这么丢下他交给他爷爷奶奶能放心不。”我爸相比起我妈的担心重重就显得淡然多了:“哎呀,你就放心嘛,这有什么不能放心的,我和他大伯不也是他爷爷奶奶带大的,放宽心,他爷爷奶奶比咱俩会带孩子。”然后饭桌上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终于,这顿午饭还是吃完了。他们也该走了,男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人类幼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女人紧随其后,在院子里男人转了一圈:“南房和厨房门关好了没有,小心有老鼠跑进去”“放心,关好了,别说是关好了,就是没关好被老鼠钻进去了那也没什么能吃的啊,就咱家这,老鼠来了都能饿死。”
言罢,两人也相继走出院门,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把门拉紧锁住。好吧在后来的我看来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一来家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二来哪个门其实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门,它更像是一个高一点的栅栏,就是几片木板用铁丝给箍在一起,如果想进去或者出来的话就算门锁了,依然可以进出,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经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家里出来怀里面抱着孩子,往东走七八米就是我爷爷家。我爸爸进去打眼一看院子里面,一个老人正在院子中间劈柴,这就是我的爷爷,也不算很老,也就六十二,头发也没多白,也还很有力气。
我爸的话还是很怕我爷爷的,毕竟在我们几个同姓的大家庭里面我爷爷是当之无愧的话事人,用我大伯的话来讲,我爷爷就是当时我们镇子上这个姓的掌门人,还是比较权威的。而且据我后来听说我爷爷年轻时候是我们镇里的一号狠人,也算是“战绩彪炳”了,我爸他们小时候如果惹我爷爷生气的话那是直接吊起来打的,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也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想“恐怖如斯”。
我爷爷看到我爸进来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活,我爸把我递给我爷爷说了句“爸,我今天就要走了,带着凤香一起。孩子就只能拜托您和我妈了。”我爷爷听到这也是愣了一下“这么快就要走了啊,凤香也和你一起走?孩子还这么小,我们带没事吧?”“爸,没办法的,再不出去就要活不下去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现在家里还背着一屁股的债,就连娶凤香的账都还没有还清,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拖着吧,而且小丑他姐在读小学,过几年小丑也会上学,家里开销只会越来越大。现在是非出去不可了。”我爷爷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接过了我,然后把我交给我奶奶,转过头嘱咐我爸出门在外要好好生活,注意安全,说着说着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挥挥手让我爸走,我爸也就转头走了,出门后带着我妈就要走,我妈听到要走也就跟上了我爸的脚步,走着走着就想要回头再看一眼,但是头转到一半又止住了,她好像有些挣扎,有些怕,她不知道这一走下次再见到我是什么时候,所以还想要再看我一眼,但又怕看了这一眼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要走的决心再次动摇,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走了,带着一家人的希望走了。
而我,也开始了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的生活,在我家的小土院里,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