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缠
——如果可以选择,
——我希望这一刻是永恒。
“夏侯容卿!”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得睁开眼。环顾四周,周身不见人影。
而她如今,身处地牢之中。
果然,她又在做梦了……
起身,往地牢外看去,昏暗的长廊看不见尽头,没有烛火的影子。一扇小窗透出的日光映照在地上,将她的影子推得好远好远。
她恍惚了。
记得,她在院中看着已经落了满地的银杏叶,在一片冰雪之中,辞去了这世间。可如今,又回到了过去……
这是,在他遇刺身亡之后吧?
正想着,只觉得天旋地转,睁开眼时,面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她才看清那是喻澜舟。
“家主?”
她只觉得头疼,抬手想要扶额,却发现自己手上包着纱布。
“我这是怎么了?”
澜舟闻言,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说道:“你在树林里受了伤,不过如今已没有性命之忧。”
也是,她都忘了喻澜舟有一手高超的医术了。
容卿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脸上没有半点生色,兀自说了句:“若是真的死了才好……”
“我知道你不情愿,但圣命难违。”
容卿闻言,闭上双眼,仿佛闭口不提就能够减少她的痛楚。
……
“孟紫衿现在怎么样了?”
容卿摆弄着眼前的金银首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边说一边比对。
“今早去问过了,说是还没醒,大公子在房中守了一夜,家主也去了几次。”
这话一出,容卿将手上的东西猛得扔在桌上。
“真是便宜她了,躺床上装个病秧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了,所有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
“可若不是郡主您得了病没去成,不然跟县主一起去了林子里,怕也是凶多吉少。”
话一出,容卿又不爱听了。
“呸呸呸,倒霉的只有她孟紫衿,跟我有什么关系!”容卿不屑道。
“对了,你一会儿跟我去看看,这大伙儿都去了,我不去,人后会被嚼舌根的。”
“是。”小糖听了立即去准备。
撷芳园。
初到园外,看了一眼满园子的花簇,容卿心中隐隐不悦。
走到房门前,她还没敲门,就见喻挽州开门出来了。
容卿倒是反应快,马上来了句:“大公子也还在这?”
“你来看望紫衿?”
容卿听了,一笑:“是啊,我听闻紫衿在林子里被蛇咬了到如今还没醒,就想来看看……”
“她没事了,方才醒来现在又睡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让她多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她。”
“可……”容卿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喻挽州冰冷的眼神。
她当时只觉得是自己不会挑时候,惹恼了喻挽州,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蠢得很。
……
“容卿啊,你怎么样了?”
老夫人抚着容卿的手,满眼心疼地说道。
容卿听了,无力一笑。
“我没事,家主妙手回春,已无大碍。”
“这件事我已经让澜舟去查了,一定把那个放毒蛇的人找出来!”
“希望能有结果吧……”容卿低声说道,而老夫人也没听清。
翌日。
容卿裹了披风便出了房门,出门了才发现自己不在碧落园。
“这里是——东苑?”
“家主说,因为那日情况紧急,而碧落园位于府中最北侧,情急之下,便先将小姐带到了东苑。”
话一出,容卿一阵错愕。
“你害死家主,身为长夫人又失贤失德,但念在陛下和夏侯将军的面上,我不将你逐出府,但从此往后,我喻府就当没有你这个人!”
“小姐?”小糖看着出了神的容卿,容卿听见了呼唤才回过神。
“小姐你怎么了?”
容卿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没想到,他又救了我一次……
几日后。
“话说容卿和紫衿都到我喻府已经几日了,也没为她们接风洗尘。所以我今日设了晚宴……”
老夫人说着,容卿同澜舟等人站在堂下,越听越出神。
……
“我要坐这!”容卿看向孟紫衿,孟紫衿看了一眼已经坐下的喻挽州,只能默不作声地离开,最终坐在了喻澜舟身旁。
看着对面的孟紫衿,容卿心中一阵得意。
你想坐这里,我偏不让你如意!
一整场晚宴下来,容卿不是对着孟紫衿神气,就是时不时来两句,意图能和喻挽州说上几句,可是喻挽州都没有过多理会。
对面喻澜舟坐在孟紫衿身边倒是显得镇静许多,硬是将自己面前的糕点都端到了孟紫衿面前。
可晚宴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厨子粗心,在糕点里加了杏仁,而喻澜舟一吃杏仁便浑身起疹子。
……
容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菜,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孟紫衿,默默换了一下面前的两盘糕点。
“这个是兰酥,用胡桃做成的。”
这话一出,澜舟便愣了愣。但是看了一眼被容卿换走的糕点,顿时心领神会。
“郡主怎么知道我不能吃杏仁?”
容卿闻言,一笑:“这玉燕糕是用杏仁做成的,是梧州很有名的一种糕点,家主明明喜甜却对面前的玉燕糕无动于衷,所以我猜是家主吃不了这玉燕糕。”
“哦,这样?”澜舟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竟然连我喜欢吃甜的都知道。
“敢问郡主……”
话未说完,只听见老夫人拍了拍手,随后便见几个人拿着琴棋书画走进了堂中。
“这晚宴光吃可没什么意思,你们可都是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这琴棋书画应该难不倒各位吧?”
“祖母这是想考考我们?”澜舟说道,老夫人听了被戳破似的看了一眼澜舟。
“就你喜欢说大实话,那你第一个先!”
“好。”
澜舟起身,在琴棋书画前巡了一番,便拿起笔,在纸上提下一句诗。
“青山榕榕,轻舟两岸。”
众人正欲看清纸上之言,澜舟却先一步将那张纸收起。
“请祖母过目。”
澜舟上前,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见了便露出一笑,点了点头后,又交还给了澜舟。
“好,下一个,谁来?”
霎时间,堂中一片肃静,老夫人看了眼容卿和紫衿,眼中满是期待。
容卿低下头,虽然没有看见喻澜舟到底写了什么,但是这也并不会影响什么。
“那我来吧?”
孟紫衿良久之后才开口,上前选了“琴”便抚琴坐下。
“各位,紫衿献丑了!”
孟紫衿宛若出尘绝世的仙子一般,一双芊芊素手续续而弹,琴声悠扬,扣人心弦,闭目倾听,恍若置身异世之中。
老夫人对此很是满意,但看两位公子的反应,似乎不如她意。
一曲尽,孟紫衿一身行礼,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容卿叹了口气,反正她也逃不掉,死马当活马医吧!
容卿上前,直接选择了“棋”,不想此时喻挽州也站了起来。
“我也选‘棋’。”
老夫人听了,点头道:“也好,让容卿和挽州对弈,看看究竟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二人坐下,看着面前棋盘的布石,二人仿佛置身于疆场。
挽州留了余地,并未使出全力,但容卿却毫不客气,直接将其逼入死地。
“容卿这丫头,看起来温婉,走法却冲得很。”老夫人说道,一旁的崇姑姑却打趣道。
“这才是真的‘巾帼不让须眉’,让大公子不必因对弈之人是女子便手下留情!”
“这样才更有风度,不是吗?”老夫人又说,崇姑姑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几番焦灼下来,最终是挽州败下阵来。
容卿起身,实现从未离开棋盘。
“承让了,大公子。”
“郡主棋艺高超,挽州自叹不如。”
容卿没有回应,而是径直走了回去。
……
“既然大公子选了‘棋’,那我就选‘画’吧!”容卿欣然起身,上前走到桌前执起笔便开始作画。她一边作画,晚宴同时继续进行。
她很欢喜地画着心上人的模样,可是直到晚宴结束,她都没有画完。
第二日她欣喜地拿着画作前去拜访老夫人,却只换来老夫人一句“画得不错”就敷衍了事了。
……
晚宴结束,众人便先后散了,容卿起身同老夫人行礼,便微微对着澜舟一颔首,然后离开了大堂。
“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容卿听了,摇头:“没事。”
容卿走在前,不知不觉就带着小糖又到了西苑。
怎么到这里来了?
转过身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郡主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回想起之前她想进去一次都难,如今他主动邀请自己,却一点也让她开心不起来。
“我只是随意走走,路过而已……”
“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郡主几次如此疏远我。”
这话说是在指责自己不好,但实际却是威胁容卿。
“小姐,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与大公子撕破脸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小糖小声提醒道,容卿叹了口气。
也罢,就进去坐坐吧……
容卿跟着挽州走进西苑,苑中的每一处都与记忆中无二,但每一处都让她回想起那些痛苦的事。
“昨日我在撷芳园,一直未曾离开。”
“你既想要保护你腹中的这个野种,也要包庇那个奸夫,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是要供出那人是谁,还是下了这个野种?”
“来人,把她拖下去,杖刑!”
容卿看着面前的侍女,起身想要逃走,可是她如今虚弱无力,只能任人摆布。
后面的发生的事就连她自己都不敢再去回忆,那种钻心刺骨的痛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头里。
“郡主?”
容卿回过神,喻挽州已经为她斟好了茶。
“多谢。”
容卿始终没有抬头看他,眼神中一片空洞。
喻挽州见容卿依旧发着呆,便命人将之前老夫人赐给他的月相合和图拿出来。
“这是祖母送我的月相合和图,我听闻郡主画技一绝,曾经得太后赏识,想来郡主应该能够品得其中深意。”
容卿抬头看了一眼婢女手中的木盒,想拒绝,可是却想不到好的言辞。
“我已经许久不曾作画了,恐怕……”
“若是郡主连这都拒绝了,那我就可以笃定,郡主是有意在疏远我了。”喻挽州一顿,又说出更加意味深长的话:“只怕,以后是更不能如郡主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