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华青遇袭
言先生虽然背着小阮,但小阮在他背上没感觉丝毫颠簸,只感觉言先生脚下四平八稳,背着个人仍然龙行虎步、宛若无物。
小阮暗暗赞叹,言先生的下盘功夫必定极为高绝。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言先生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看出小阮紧张,一路闲聊和小阮闲聊。
小阮对这位两次救他性命、有点东北口音又不完全是东北官话的言先生充满好奇,但是听得多,说的少。
倒不是他不想说。言先生跑起来风大,说多了嘴里灌风。
关于言先生,名他自己不肯说,字玉堂。
他打的是八极拳,师傅不知其名,自号“拳痴”,师祖是八极拳大师黄四海。
他这个字也是师傅给起的,说他习武时偷懒,不好刻苦练功,偏好“登高窜低”。功夫练得不怎么样,腿脚倒是利索得紧。
取字玉堂,是希望他能成为《三侠五义》中锦毛鼠白玉堂一样的潇洒人物,轻功非凡,侠义心肠。
不及多谈,以言先生飞一样的脚程,两人已经来到了华青洗衣铺。
正走着,言先生脚步突然一顿,洗衣铺方向突然传来的一声炸响,随后就是爆豆般密集的枪响。
其中一枪正好打在言先生一步远的地方,看得小阮心惊肉跳。
别说小阮,言先生也是凭着武者的直觉一停,不然这一枪打下去恐怕再不济,腿上也要留个窟窿。
言先生眼睛微眯,西西里人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抓紧了。”言先生暗暗抱紧小阮。双腿腾挪在小巷中迅速穿梭。
紧接着左右蹬墙一跳,轻灵犹如猿猴,只几下就上到一间瓦房的屋顶。
小阮闭眼死死的抱着言先生的脖子,直到言先生拍了拍他的手。
“咳咳,让你抓紧,你别锁我喉啊。”
小阮尴尬地松劲,“言先生你这什么功夫,好快。”
言先生眼睛望着洗衣铺的院内,没有表情的随口胡诌。
“武当梯云纵。”
小阮认真点头,暗暗记在心里。世间竟有如此轻功,恐怖如斯。
言先生抬眼仔细观察。华青洗衣铺的前院,原本整齐的晾衣竿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浆洗好的衣服散落一地。
青石墙上,子弹拉出长长的弹痕。
言先生一只手把小阮轻轻放下,另一只手迎风一抖,一条白蜡杆陡然挣脱白布束缚,露出真容。
两条龙纹游走其上,犹如活物。
言先生单手提着小阮从房上蹬墙而下,几步跃至洗衣铺门口。
“你站这里别动,我去看看。”言玉堂回头叮嘱。
“言先生小心。”小阮倚着门口,郑重地点了点头。
言先生双手握持龙纹齐眉棒,跳步行进,速度很快却无半点声音。
前台不远处,一个身穿长风衣的意大利人正捂着肚子,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股股地涌出。
他看见言先生,脸色顿时变得狰狞,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即没了生气。
言先生不恼,看了他一眼,拿棍碰了碰,确认生机尽失,便继续向前,小心地用棍子挑起柜台后的通往内院的门帘。
不大的院子内,洪叔用沾血的手帕捂着肩膀,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两支短杆银枪横置在石桌上,白色的枪缨已经被染得血红。
与洪叔同桌的还有一位黑人。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危险和野性的气息。
他身上的穿着十分华美,甚至是夸张。
天然卷的卷发被精心地修剪出浑圆的形状,他拿丝质手帕擦拭拳头上伤口,但即使他如此安静的坐着,也能让人从心底里察觉到,他此刻,充满滔天的怒气。
青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躺着十几个白人。
其中有两三个穿着高订风衣,明显的精英打扮。其他人则明显潦倒许多,想是临时拉过来帮着打架的工人。短枪、匕首散落一地。
小阮等了片刻,听到言先生唤他,才扶着墙也跟了上来。看到院里如同修罗场情景,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言生,小阮……”洪叔看到进来的惨淡地笑笑笑笑。
“洪叔!”小阮强压恶心,踉跄着跑到洪叔跟前,眼看着要摔倒,被言先生一把扶住。
“小阮,你也……”看着小阮嘴唇虚弱的发白,洪叔眼里多了几分凝重。
“洪叔,招财妹他们?”小阮着急地左右张望。
“放心吧。言先生早让他们藏在了地窖里,很安全。”洪叔拍了拍小阮的肩膀。
“情况怎么样?”言先生推开了一个瘫在石凳子上,微微还有些抽搐的身体,拿手拍了拍石凳的尘土,方才就坐。
“状况不太好,即使早有准备也死了十几个,终究是一些连枪都拿不稳的后生,平常哪见过这个阵仗。有几个寄宿在这的流浪汉也一同吃了瓜络,阿坚、阿茂被打穿了腿,下半辈子都要拄拐,其他受伤的已经抬去医馆了。苏格兰场那边的科宾斯巡佐(Sergeant Cobbins)也来过了,给咱们开了张随意燃放爆竹的罚单,让咱们自己处理好。”
洪叔的表情甚是落寞。
“老洪,你也挂彩了啊?”言先生起身看了看洪叔受伤的肩膀,并无大碍,看来是挨了一刀,只是创口有些大。
“许久不混江湖,终究是有些跟不上现在的小年轻了。”
洪叔缓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但是身上的伤口只要他一动就疼的他直咧嘴。
言先生掀起洪叔按着肩膀的手帕看了看,咧嘴一笑。“没啥大事儿。”
他从腰里掏出个小瓷瓶,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喂!你那是什么,给我也来点儿!”旁边的黑人大叔眉头紧皱着,招了招手,中文说的十分蹩脚。
“很贵的,拉希德(Rasheed)。”
言先生撇了撇嘴,用英语回他,举起药瓶照着黑人大叔的拳头轻轻掸出白中透黄的药沫。
“小气的人干不了大买卖。”
拉希德吹了吹拳头上的粉末让他更匀一些。
“我就是抠。”
言先生一下闪过拉希德突然伸过来抢药瓶的“黑手”,右手一翻,瓶子变戏法一样就消失不见了。
“给我点药粉怎么了?要不是我来了,老洪今天就交代了。”
拉希德对于抢劫未遂颇为不满。但他这几句中文倒是让小阮印象深刻,弱势如如今的大清国,会学汉文的英国人恐怕只有外交官。
“你受的伤让你家媳妇给你安慰吧。我跟你一样都是劳动者。你应该向剥削你的资本家讨要你的工伤补偿,哦,我忘了,你就是资本家。”
言先生一摊手,用英文回答。显然,这样的对话不只发生过一次。
“得了吧,言。我早就劝你应该少看一点布尔什维克的书籍,这在大不列颠(Great Britain)很危险。”
拉希德撇可撇嘴,握着脖子上的耶稣基督受难项链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以你的水平,我很难跟你解释,我只能说,历史会证明一切。”
言先生左手一翻。药瓶灵巧的翻了个身,凭空又变了出来。
言先生把药瓶扔给拉希德,搞得这个老大黑一脸懵。
“这药算是书费,再帮我找找那两位大胡子的书,你一定有门路。”
言先生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爱说实话,我爱看。”
拉希德接过瓶子,借着光向小瓷瓶里仔细看了看来自华夏的神奇粉末,又看向洪叔。
洪叔微微点头,眨巴着眼睛示意他这东西不便宜,他这才收到怀里。
“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大霉了,言。”
“我恰恰相反,拉希德。我超爱我的黑人兄弟,我们是永远的挚友,中非一家亲。”
言先生回给他一个露出八颗牙的职业微笑。
“接下来什么打算。”
拉希德看向言先生。言先生努努嘴,意思是你问洪叔。
洪叔看了看言先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随即说道。
“我们会加派人手去各个产业,具体的主意还要大家开了会再拿。”
顿了顿,他闭眼轻轻用潮汕话说了句。“老爷保号,平安当大烫。”
“我和老洪在这里等着善后的人。拉希德,这里不适合休息,你带小阮去二十七分号那里安顿一下。”
言先生站起身,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院子,回头安慰小阮。
“拉希德是自己人,放心跟他去。”
小阮慎重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身体飞了起来。小阮与强壮的拉希德相比如此稚嫩。他被拉希德轻松地扛到肩膀上。
只是这一次,相比在言先生背上的腾云驾雾,他明显感觉到拉希德健壮的肌肉硬实地隆起,坚如磐石,咯的他十分难受。
“嘿,小不点儿,欢迎上车。”拉希德向言先生和洪叔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军礼,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言先生靠近洪叔坐下。
“恐怕这次的大动作不止是是因为几支轻枪那么简单。我问了老周,听说托他搭线的那个法国人要买十支意大利列装的“卡尔卡诺”M91步枪。这玩意儿我熟,打得挺准,但有效射程不到一千米,没什么鸟用。”
言先生一掌拍在石桌上。
“近来局势动荡,这帮意大利人因为十把轻枪就这么大动干戈,估计背后没憋什么好扑……婆娘能想出来的主意。”
洪叔暗自感叹言先生嘴里的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转头回答道。
“言先生,枪,我只懂桌上这一对。但是意大利人有猫腻是肯定的。今天在我身上留的这道刀伤,来日必定加倍偿还。”
“会有机会的,先让周老板去谈谈虚实。”
言先生低着头,开始想着什么东西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