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当你凝视深渊时
一切皆已破败，唯有那封诡异的信，却焕然一新。
信件表面邮票上的章鱼栩栩如生，信封和信纸也都成了崭新的、裱着金边的白色纸张。
梁横拿着那封信，望着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切，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某些遥远的记忆。
他的确有个三爷爷。
他爷爷那辈兄弟姐妹多，当时又逢乱世，孩子不好养活，所以三爷爷在小时候就被过继给了县城的一家远房亲戚。
那家远房亲戚，男的经商，女的是个戏子，家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比梁横爷爷家里富裕的多，三爷爷小时候也算是不愁吃穿。
直到后来，世道太乱，战火烧到了家乡，人活不下去了。
有一天晚上，已经成年的三爷爷回到家里，要叫其他兄弟姐妹跟他一起走。
大家问他去哪里，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个确切的地点，只告诉大家，要带大家去没有战乱的地方。
他这么不靠谱的回答当然没能说动兄弟姐妹们，没人跟他离开。
后来战火肆虐，梁横的亲爷爷和家人一起躲进山里，侥幸的避过了战乱，可兄弟姐妹也饿死了一大半。
战乱之后的和平岁月里，家里曾收到过三爷爷寄来的几封信。
家乡的宗族从这些信里得知，三爷爷下了南洋，赚了大钱。
还知道三爷爷其实也有麻烦，海上是无法之地，船离了岸，人就成了没根的浮萍，任由雨打风吹，只靠老天爷的意愿活着。
三爷爷写信，目的就是为了向宗族求助，要从家乡寻找一些年轻人，把他们带上船，让他们赚大钱，同时也给三爷爷帮忙。
那些年，三爷爷来了几封信，可家乡的宗族并没能给他回复。
不是因为不想回，实在是因为邮票太贵，家里一块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哪有闲钱去买邮票，去支付昂贵的邮寄费用呢？
梁横至今还记得自己爷爷的吐槽：
“老三也算个人物了，怎么就想不明白家里有多穷。
他要是往家里多少寄点钱，这事情说不定就能办成了。”
兴许是因为宗族一直没有回音，三爷爷后来就不往家里写信了。
至此，三爷爷音讯全无。
——这些事情是梁横很小的时候，爷爷跟他讲过的故事。
因为常年在外上学，许久没有回乡，梁横已经很久没有听爷爷说过早些年的事了。
以至于即便之前信上写着“三爷爷”这三个字，梁横也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真是三爷爷的来信。’
从现在这个时间看来，三爷爷也的确到了暮年，该退休了。
可面前这座残破的城市分明在告诉梁横，三爷爷所经历的事情必定远不止“下南洋”那么简单。
梁横想要将信封塞进口袋，却发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破烂烂，口袋完全无法使用了。
他尴尬极了，但眼下并不能做什么，只能先找到三爷爷给的船，寄希望于船上有备用的衣服。
梁横离开出租屋，穿行在滨海市的废墟之中，一路朝滨海市港口走去。
倾颓的城市已经被植物吞没，城市中的一切都像是已经废弃已久，梁横在一些未来末日电影中看过这样的场景。
他本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某个未来，直到看到滨海市码头上已经停止运转的机械日历——
2024年1月25日，下午16点55。
大概是他刚刚打开信封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但一想到三爷爷信中提到的“我为你留下了大副作为船员”，就稍微安心了些。
他心想，有大副在，至少能问一问三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也好好问一问，面前这诡异的世界，又是个什么情况。
梁横在港口码头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船只停靠，只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一艘小木舟。
那小木舟看起来寒碜的很，彷佛一个浪头就能让它四分五裂。
“不会吧……”
梁横安慰自己。
“一定不会的……至少这艘小木舟上没有大副……呵，真是搞笑，小木舟要什么大副！”
他话音刚落，一只看起来比船更加寒碜的、谢了顶、身上几乎不剩几根毛的红眼鹦鹉，忽然从小木舟里窜了出来，跳到舟头，用一副深沉的男低音发声：
“大副正在待命！”
梁横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掉进海里。
原来大副是这只鹦鹉的名字！
原来这条小舟就是三爷爷留给他的船！
“三爷爷啊三爷爷，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话音再次落下之后，只听鹦鹉又用那副深沉的男低音发声了：
“前路是艰难坎坷的，所以我留了大副和船舱里的东西给你。”
这只鹦鹉……是能交流的？
变得荒诞的世界让梁横的心态也变得荒诞了，可惜在尝试几次之后，红眼鹦鹉大副并没有说出来别的消息。
‘这傻鸟……’
梁横进入船舱，只见船舱内除了两条船桨之外，还有一只刻印着章鱼的小盒子。
盒子并未上锁，梁横轻易得到了盒子里的一只看起来很复古也很精致的男士黄铜手表，以及第二封信。
这黄铜手表就是普通机械表的样式，包括镜片在内的表盘部分已经因服役时间太长而包了浆。
黄铜手表的表盘上却不是表针，而是一个数字——
1
真是莫名其妙。
梁横万万没想到，三爷爷竟然还是个谜语人。
会说话就好好说嘛，布置这么多谜语算是怎么个意思。
内心吐槽之间，对这个诡异世界的恐惧感也被驱散了些。
好在，第二封信解答了他的一部分疑惑——
《致启航之前的你：
你或许不知道面前正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遇到什么，没有关系，那些伟大的航海家当年在启程时，大都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当你看到第一封信的时候，这场无休止的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你接触到了第一封信，信封上饱含深渊的气息，你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会翻天覆地，你因为接触深渊的气息，而被拉入了深渊之中。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这枚【深渊探测器】，用来衡量你所处【深渊的层次】。
比如说，把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层次定义为0。
在凝视了来自深渊的文字之后，你就被深渊凝视，从而进入深渊。
此时，你所在的层次就是深渊的第1层》
梁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黄铜手表上显示的1。
也就是说，现实世界是0。
那个到处都是铁锈，被植物覆盖了的破败世界，就是1。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三爷爷这XX害我！
原来那封信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他又一想，不对啊？如果信本身有问题，为什么房东大妈碰过之后没事？
难道是因为我看过信的内容吗？
多半是如此了。
他继续看向信里的内容。
《深渊是什么？
有人说，深渊就是所有人面前这片无尽之海，当航行至足够深时，不但能够发现深渊中世世代代航海家、海盗和深渊生物遗留下来的宝藏，还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人说，深渊是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当你凝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时，便能够看到更多世界的真相，也会在深渊之中越陷愈深。
有人说，深渊是因灾变而扭曲了的世界本身，一切维度一切世界被扭曲畸形之后陷落进入深渊之中，所以冒险者们能够从深渊中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切。
……
事实上，没人能完整的回答这个问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已经接触到了大副。
大副是一个优秀的领航员，它会带你进行一些真正启航前的准备工作，会让你在面对真正的深海之前拥有自保能力的机会。
——机会，仅仅只是机会而已，没人能给你在深渊中一定幸存的承诺，即便是深渊本身，也不能。
所以，你只能依靠自己。
大副是我从深渊的第5层带回来的未知生物，我尚且没有发掘出它真正的能力，但我没时间了。
所以，大副就交给你来开发。
同样的，你接触到了大副，接触到了这条小船，意味着你身上沾染了更多的深渊气息。
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更浓郁的深渊气息，拖入下一层深渊之中。
无论如何，请做好直视一切的心理准备。
我在深渊底层等你。
如果我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梁横看完信件，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之下，快速戴上了名为【深渊探测器】的手表，他知道这玩意儿显然十分关键。
果然如三爷爷所说，当他戴好【深渊探测器】的时候，表盘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2。
随着表盘上数字的变化，梁横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他猛然抬头，只见城市中已然参天的植物正以疯狂生长的姿态朝港口涌来，随着植物一起出现的还有数不清的巨大蟑螂！
巨大蟑螂密密麻麻像是形成了一道浪潮，每一个个体都比人还要高！
头皮发麻之间，梁横不再犹豫，抓起船桨，拼了命的划动小舟，向港口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