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成为【过客】之时
此时梁横的视野范围实在太小，当那黑影临近他身边时，他才看到那是一个人影——
那人和没有任何装备的他完全不同，不仅仅穿着看起来像是高分子材料的现代化潜水服，还背着两只高压氧气罐，嘴巴里含着带有显示阀门的呼吸器，脚上挂着蛙鞋……
其余诸如潜水袋、集成了潜水镜的一体式防水眼罩、潜水表、潜水刀……等等，可谓是装备拉满。
梁横没有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不仅仅是因为梁横已经看清楚他一体式防水眼罩下属于刘蛮子的脸。
还因为他手里拿着的一张电子版，电子版上闪着一排由霓虹灯颗粒组成的大字，在昏暗的水下极为扎眼：
《我是来帮你的！别误伤！》
刘蛮子果然利用了他的【深潜】！
梁横对自己的处境想得清楚——
即便刘蛮子是怀揣歹意而来，此时的他也完全没有任何手段和刘蛮子进行对抗！
吴敬守呢？
梁横手脚不停，继续下潜时，冷不丁看到自己前方不远处——
身穿布满了移动不停的0和1字符的大数据天师道宽敞道袍，手中持着光剑的吴敬守，正悬浮在海水中，眼神里的木讷完全消失，正满脸凶狠的盯着刘蛮子。
‘光剑……’
梁横看得有点呆，因为吴敬守手中持着的光剑就像是一只大功率霓虹灯灯管，浮夸且张扬，和吴敬守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光剑也太离谱了……’
他同时意识到，这就是吴敬守在深渊中的真正形象。
相较于现实中懒散的短袖夏装道服，他显然对深渊中的自己进行了特殊的武装。
‘深渊中的装备从何而来？’
梁横看着吴敬守手中的光剑，内心有贪婪出现。
此时此刻的危险处境让理智压过了贪婪，他放弃了思考深渊中装备来源的问题。
他站在自己的角度，企图认清面前的形势：
‘或许就是因为吴敬守为我护法，刘蛮子才不敢对我下手……’
梁横极端紧张，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混乱思绪：
‘也或许两人之间根本就是制衡关系！
因为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吴敬守同样也利用了我的这一次【深潜】！’
刘蛮子和吴敬守两人之间显然形成了某种平衡，他们没有干预梁横的继续深潜，而是保持着距离，跟随着他，朝着【媒介】的光晕而去。
梁横只怕此间再生变数，只能拼了命的下潜！
随着他越潜越深，在达到第9米时，随着一阵暗流涌动，窒息的感觉出现了。
周围的海水像是变的更加粘稠，水下的压强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梁横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堆密度不小的海绵中蠕动，全身上下受到的阻力大得惊人！
恰逢此时，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出现了。
他们刚刚还在视野之外，下一刻就已经靠近梁横，出现在了视野之内的暗潮之中。
其中有梁横见过的赏金猎人们，有梁横之前看到那已经被解剖的【莺歌骑士】朱鹮，有旅社一楼酒吧的上菜服务员，有旅社一楼酒吧小舞台上的歌手大叔……
梁横来到【灾变迁移之地】后见过的所有人，几乎全员到齐！
吴敬手持着光剑，拦在梁横面前，这些人也不敢对梁横下手。
他们就只是和狗皮膏药一般黏着梁横，始终和梁横保持着一定距离，跟随着梁横一起进行深潜。
梁横扫过所有人的脸，心中警惕大作。
他看到了进入【灾变迁移之地】后的所有人，唯独没看到那张青色的恶鬼面具！
藤壶怪物，没有来？
怎么可能呢！
连赏金猎人这群没什么强力手段的人都跟来了，藤壶怪物怎么可能没来？！
梁横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快要被水下暗潮和水压一同挤压到窒息！
他拼了命的下潜，【媒介】在水下的闪光近在眼前！
也是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吴敬守所说的“凶险”到底为何——
窒息的感觉在他即将到达深度3的时候，在他胸腔里爆发了。
一口腥咸海水呛入胸腔，梁横的身体无法抵抗这样的窒息感，在这一刻翻了白眼！
‘他妈的……’
梁横大口大口灌着海水，窒息感在整个呼吸系统之内爆发了。
‘完球了……’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在梁横完全无法支撑下去的前一刻，周围的其他人一股脑的朝他冲了过来。
对他们而言，梁横必须支撑下去——至少要支撑到触碰到【媒介】！
知晓梁横现状的吴敬守原以为面前的局面已经成了死局，在看到其他人往梁横冲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些关键。
于是他收起光剑，反身朝梁横冲过去。
他距离梁横距离最近，在接触到梁横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梁横已经彻底窒息，处于严重的溺水状态，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救他，他就真的死了！
吴敬守拖着梁横沉重的身体，朝【媒介】方向拼命游动，可来自深渊的阻力让他在水中举步维艰。
其他人不但冲到了梁横近前，还死命往他身上挂——
他们用武器箍住梁横的脖子，踩着他的脊背，吊在他背后；
他们抱住他的胳膊和腿，即便他朝他们脸上蹬踹，也都不撒手；
他们不仅把自己挂在他身上，还成为他下潜的助力——他们在拖着他继续下潜！
他们尽全力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所做的事情唯独没有伤害他，因为他们还需要他完成这一次【深潜】，和他一同成为曾经那段过往的【过客】。
他们成功了。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梁横走完了原本已经走不下去的最后2米，接触到了【媒介】。
也是此时，梁横内心最后一丁点清醒的意识，让他向鹦鹉螺发出了命令——
‘我要去往【灾变迁移之地】和娅妮斯有关的一切开始之前……’
因意识模糊而完全不通畅的病句，依然被鹦鹉螺所理解——
在梁横接触到【媒介】的下一刻，【媒介】中绽放的光芒，覆盖了一切。
……
梁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周围的光线很昏沉。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之前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唯独那股要命的强烈窒息感消失了。
他一睁开眼，就立刻看向四周。
那些在海下缠着他的人，并未在他身边出现。
‘他们……应该是和我一起进来了。
他们现在在哪？’
梁横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面前的环境：
明亮的白织灯灯光之下，是一间颇具近代西欧贵族风格的工作室。
距离他只有三步的桌子上摆着包裹了土黄色真皮的黄铜圆规，圆规旁则是其他绘图工具——
直尺、比例尺、三角板、调色盘……
以及笔筒里插着羽毛的针管笔、金银黑白笔、马克笔、自动铅笔……以及梁横叫不上名字的一些其他工具。
这些绘图工具下压着一张设计图纸，图纸上有一张画到一半的建筑剖面图，看起来像是某种颇具艺术气息的体育场模型。
‘这……就是一切开始之前吗……
这里算什么？
算是某种回忆？
还是过去真实发生的历史？
刘蛮子明确说过，当我达到深度3时，就会【回到过去】，成为【过客】。’
梁横看着周围的环境。
‘回到过去……看起来，我现在的的确确是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了。’
他又想：
‘可刘蛮子显然是在利用我，他的可信度没那么高。
所以，他的话不能全信。
如果不看刘蛮子的信息，只从我先前的认知来看——
这地方应该是由【媒介】关联到的信息所组成的。
也就是说，这里是我身为【深度3】的【过客】，使用【过客】的独特能力，生成的一个片段世界。
类似历史，但仅限于娅妮斯身边发生的历史，因为【媒介】是娅妮斯的……’
他及时勒住自己的心猿意马。
大小伙子血气方刚，没点反应还真是不正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企图转移注意力——
只见自己现在正穿着一身镶嵌着金边云纹的贵族服饰，手掌上满是老茧，但手腕之上部分的手臂皮肤很细腻。
结合着面前的场景，梁横若有所思：
‘我……显然是穿越到了某个设计师身上。
我已经成为了【过客】。’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
‘虽然成了【过客】，但依旧可以操控身体。
能操控身体……如果我真如刘蛮子所说【回到了过去】，岂不是意味着，我能够改变事件的走向？
拥有自由的意志，怎么能算是【过客】呢？
那些和我一起接触【媒介】的人，他们也进入到这里了……可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在【灾变迁移】现象发生之前，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吗？’
梁横不太懂。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深潜】成功了。
虽然经历坎坷，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
‘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对应着内海历元年之前，第一次泯灭战争的最后一年。’
正试图纠正自己的时间轴和基本认知时，他听到门口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
“马连先生。”
梁横下意识认为这声音是在呼唤自己，于是转过身，精准的朝向了自己从来没来过的房间门口。
只见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娅妮斯正站在门口，神色之间有浓郁的疲惫积蓄。
“娅妮斯小姐。”
梁横下意识的叫出了娅妮斯的名字。
下意识的微微低头屈膝，做了个贵族的见面礼。
又下意识的说道：
“斗兽场的设计图即将完成了，想必国王陛下会很喜欢。
等到你们成婚那日，那场盛大的表演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我在说什么……
原来那是斗兽场吗……和体育场似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自然而然说出来了自己脑袋里没有的事情。
‘这具身体依然会做出原主的反应。
但我如果愿意，也能操控这具身体做出一些行为。’
梁横一步步试探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看到娅妮斯的眉头微微下沉。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混乱的原因，她语气里的疲惫丝毫没有掩饰：
“马连先生，你也认为这场婚姻是一定美好的吗？”
梁横想试探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具体情况，于是没有控制自己，让身体进行了下意识的回复：
“当然，这场婚姻将会诞生一个史无前例的联合王国，王国将会因联合而空前强大。
工厂里制造的工业品将会销售到更遥远的地方，人们会过上更加富裕的生活。
所有人都会有饭吃，有衣穿，人们不会再因挨饿和受冻而死……
娅妮斯小姐，你之前说过，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啊。”
梁横听着这话就反感。
又是为了大局牺牲个人的那一套……真是恶臭。
关键在于，娅妮斯的这种牺牲，根本换不来他说的那些东西。
换句话说，那些东西和她结不结婚根本没直接关系，和人类的智慧和生产力的发展才有关系。
梁横其实先前就对【灾变迁移之地】另一边的异世界感觉很奇怪，如今遇到了实际情况，感觉更奇怪了：
‘这异世界真的是很奇怪……
都已经点出来电力科学的科技树了，怎么军用工业没什么发展？
从赏金猎人里面那个老六手里的武器来看，这里的的确确是已经有了生产二战时期武器装备的能力，但显然没有进行大规模生产。
是没有能力？还是因为和平太久，没有生产武器的动力？
按理说，不应该是战争促进的军用工业促进民用工业的发展，战后才出现某样军用工业在民间的大范围应用吗？’
梁横完全无法理解。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他先前所在的世界和现在所面对的世界相比，虽然文化相似，语言相同，但客观的历史条件是不一样的。
在异世界，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梁横心里清楚的另一件事，则是在两方势力军事实力不对等，甚至是相差过多的情况下——
这场所谓的“联姻”，实质上甚至连政治联姻都不算，仅仅只是工业城市一方单方面的“上贡”。
这场上贡的结果，仅仅只会让娅妮斯作为“贡品”，坠入地狱而已。
或许在她和她的嫁妆成为贡品之后，工业城市会迎来喘气的机会。
或许工业城市会在很多年后发展出抗衡蛮子国王的军事实力。
可那些事情，和现在娅妮斯的妥协，没有半毛钱关系——
战争从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妥协而宣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