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野心
伊耿骑在马上，观察着林中这个占地约有一平方公里大小的营地。
不得不说，这个营地建设得还真似模似样。
营地外围了一圈四五米高的木栅栏，沿线还矗立着十余座箭塔。
不过，面对领主的大军压境，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伊耿对奥德彪道：
“你派个人去营地，告诉他们，我想跟营地首领谈谈。”
“好的，主人。”
如果可以，伊耿并不想对流民营地动武。
之前打黑耳部是因为野人桀骜不驯，必须先将他们打服，然后再施以恩惠。
但流民不一样。
这些人体验过领主的威严，对贵族也有天然的畏惧，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逃进了雨林里，与天生的野人还是有差别的。
伊耿自认是个仁慈的领主，阿尔巴总督在任期间强加的赋税和那些不合理法令都已经被他废除。他相信，流民得知这些后，应该会愿意重返珊瑚镇。
当然，如果这些流民不知好歹，那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不管是为了领主的威严，还是为了增加领民数量加快升级速度，伊耿都不会允许在雨林中有如此规模的流民营地存在。
没多久，营地中便走出几名男子。
为首的那人满脸风霜，看起来四十多岁，但步履灵活身形挺拔并不输给年轻人。
而且伊耿从对方警觉的眼神和扶在剑柄的手上就能看出，此人应该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就在伊耿观察巴顿的时候，巴顿也在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军队，尤其是为首的那名贵族。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似乎是刚成年，但却有着沉稳自信的气度。身上穿着镀了瓷釉的华丽铠甲，胸前刻着一只血色乌鸦，应该是此人的家族纹章。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这位年轻贵族肩头趴着一只正不断打着哈欠的蓝白矮脚猫。
打仗还带着宠物？巴顿忽然觉得，这位领主恐怕还是少年心性，未必有看起来这般成熟。
或许，这便是自己的机会。
巴顿心中有了计较，连忙快走几步，以一种极为谦卑的姿态跪下，口中道：
“尊敬的领主老爷，巴顿向您致意最崇高的问候。愿诸神的光辉永远照耀着您！”
伊耿很满意此人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心中对和平接纳这个流民营地的把握也大了许多。
“巴顿是吧。我知道你们之前受了不少委屈，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阿尔巴·斯特戈尔的统治已经成为历史，今后珊瑚岛由我伊耿·柯耶斯说了算。只要你们愿意回归我的治下，不管你们之前犯下什么过错，我都可以秉承仁慈的美德，既往不咎。”
巴顿闻言，一副惊喜的样子，将头伏得更低了：
“伊耿老爷，感谢您的仁慈！能够重新成为您的领民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愿意接受您的统治！”
“很好！”伊耿露出了笑容，“关闭这个营地，跟我走。我将在雨林外重新建村安置你们。”
但这次，巴顿却没有点头，而是苦苦祈求道：
“老爷，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营地一共有462人，这么多人如果一下子涌进您的领地中，必将是一个不小的负担。短时间内，您恐怕也来不及建造足够的房屋给我们遮风挡雨，食物短缺也会是个问题。所以，我想求老爷暂时保留这个营地，让我们继续待在这里。”
伊耿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老爷，我怎么敢质疑您的智慧。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当然，我们向您臣服的心意是不会变的，也愿意按照规矩向您纳税。”
虽然巴顿还是一副谦卑的姿态，所说的东西仿佛也是在为领主考虑，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伊耿的底线。
流民营地位于雨林深处，远离城堡，不方便管理，天然具有独立倾向。如果伊耿答应了此人的要求，那么巴顿就会成为他事实上的封臣，这个流民营地就成了此人的封地！
伊耿并不是吝啬一个封臣头衔，他愤怒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没给，你不能开口要！
一个流民营地的头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向领主索要自治权，这种行为伊耿怎么可能容忍。
“你说的有点道理。”伊耿心中已经判了此人死刑，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我可以同意你的请求，保留这个营地。”
巴顿闻言狂喜，连忙表态道：
“领主老爷英明！营地里每一个人都会感恩您的仁慈，并永远向您效忠！”
“我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这句话。”伊耿淡淡道，“另外，我会任命一位村长管理这里。”
“这是您的权力。”巴顿道，同时仰头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领主，等待着对方的任命。
可没想到，伊耿却忽然指向巴顿身后的一个男人：
“红头发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红头发没想到领主大人突然点名自己，脸上满是茫然，“回，回领主老爷，我，我叫马克。”
“马克，你愿意成为这个营地的村长，为我管理这里吗？”
“啊？”马克懵了，突如其来的任命，让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而巴顿则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他本以为这个村长职位毫无疑问会是自己的，但没想到领主居然给了别人！
马克？那小子有什么能耐管理这处营地，他在流民中的威望又如何跟自己相比？
“领主老爷，”巴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但还是开口道，“马克他恐怕没有这个能力管理这处营地。”
“我怎么没有！”马克当即反驳道。
巴顿转过头，对马克怒目而视，眼神中满是警告和不满。
如果是以前，马克早就缩回去了，但今日，不知是因为受到权力的诱惑，还是从领主那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毫无退缩地与巴顿对视。
这一刻，巴顿清楚无误地从这个曾经的小弟眼中看到了野心——
和他一样的野心。
“说的没错。”伊耿笑呵呵地鼓励道，“我很看好你，马克。”
“谢谢领主老爷！”马克挺直了腰杆，满脸红光。
巴顿在一旁脸色铁青，心中暗自咒骂，却不敢再开口。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位年轻贵族，对方随手任命一个村长就让他苦心积虑的企图变成了妄想。
“马克村长，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伊耿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吩咐道，“第一，虽然我保留了这处营地，但如果有人自愿迁往林外，你不得阻拦；第二，这个营地不允许再接纳任何流民；第三，作为我的领民，你们必须履行纳税的义务。你听明白了吗？”
“是，老爷，我听明白了。”
“很好。这里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说完，伊耿便宣布撤军。
走出一段距离后，维克多骑士靠近过来，低声问道：
“大人，需要给那位马克村长派些人手吗？我担心他未必斗得过巴顿。”
“他俩谁输谁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他们斗起来就行。这样那些流民便能知道，这座营地并非是他们的避风港，而是残酷的权力角斗场。到时候，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自愿回归我的治下。”
“如果巴顿下狠手干脆杀了马克呢？”
“杀了一个马克，我还能提拔第二个马克。我倒要看看，巴顿能杀几个？”
维克多没有继续问下去，哪怕他对政治并不精通也能明白，巴顿如果敢连续杀死领主任命的村长，必然会引起流民们的厌恶，逐渐失去他们的拥戴——
而这，是他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
所以，这位自作聪明的流民领袖，已经陷入了死局。
……
随着大军缓缓离去，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肃杀之气也悄然散去。
流民们纷纷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可惜，没有人去感谢为他们争取到这一切的巴顿，大家全都围着新任村长马克，一口一个“村长老爷”地叫着。
巴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马克，他死死握紧长剑剑柄，手上青筋毕露。